诗词随笔 二十一

读诗词，使胸有锦绣，让心容万川；让自己不空，使人生不寒。

二十一

李易安被誉为宋朝婉约词派一代大家，以弱柳之姿力压须眉。明代杨慎《词品》中语：“宋人中填词，李易安亦称冠绝。使在衣冠，当与秦七、黄九争雄，不独雄子闺阁也。” 秦七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秦观，黄九便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的江西诗派创始人黄庭坚。易安之词柔婉凄约之处使人愁肠生百结，如《声声慢》；间有雄健刚强之诗亦让人豪情万千丈，如《夏日绝句》。可见易安大家属外柔内刚极有主见之人。读其《词论》可见一斑：

“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语虽甚奇，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逮至本朝，…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茸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何耶？……。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重典。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矣。 ”

此《词论》遍及众多名家，且尽摘其短处谬处。南唐李后主李煜、冯延巳君臣之词为亡国之音，柳永词语尘下，张先，宋祁、宋庠兄弟，沈唐，元绛，晁元礼等人词不成体系不足称名家，晏殊，欧阳修，苏轼等人词只是不合音律分句不齐的诗而已，王安石，曾巩之词不堪吟诵，晏几道的词短于铺叙，贺铸的词弱在用典，秦观的词情致足而典实少，如贫家美女缺了富贵气。黄庭坚的词崇典故但多瑕疵，如良玉有瑕。

李易安主张“词别有一家”，与诗不同。诗只分平仄，但词有五音，即：宫商角徽羽，有五声，即：阴平、阳平、上、去、入，有六律，即：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还有清浊轻重之分，须协音律才可歌唱，所谓“歌词”也。

此论一出，想必也是舆论大哗！尽揭北宋一代众多词作名家之短，大胆至极，率直至极。胡仔就在《苕溪渔隐丛话》中说“易安力评诸公歌词，皆摘其短，无一免者。此论未公，吾不凭也”。不凭，意为不认同。不过自古至今，各家诗论词论，皆一家之言，未有一统之说。而且，今时眼界，与宋时相比，已大相径庭。比如苏轼之词，从宋时词之正统来说，不协音律是其硬伤，因为宋代词是依附音乐的“歌词”，有词必能歌。但也正因其不受音律之限，使东坡词突破之前“离愁别绪闺怨恋情”之窠臼，题材格局意境皆有升华，宋代王灼《碧鸡漫志》说：“东坡先生非心醉于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 南宋刘辰翁《辛稼轩词序》说：“词至东坡，倾荡磊落，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 诚然是也！

易安以其才情，自是有指摘别家词之底气。相对于诗，词别有一家，另有一道。如北宋周美成，南宋姜尧章皆精通音律，能自创曲自度词，实是对易安《词论》之一大注解和实证。

余窃以为，读此等词论，秉持自己观点，观照他人，虽少有捧人，多是指摘，但亦是真心真诚之笔，光明磊落之言，读来亦是清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