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围巾

        晚秋的故都，阳光依旧灿烂明媚，空气中却不时吹拂过略带凉意的微风，飘落的树叶向行人们证明四季正在轮回没有人能置之度外。晨音最讨厌秋天，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有悲秋情怀，即便她周围的人一再向她洗脑秋天不仅能带来更加死寂的冬天，还能带来丰富的物产——让人类熬过冬天的食物。这些劝慰晨音都会报之一笑。

        毕业那年，一个初秋的灿烂日子里，晨音收到外婆寄来的那条老式围巾。这条纯羊毛的围巾陪着外婆走过战乱年代迎来新生活，也陪着外婆从青春走向夕阳。围着这条样式早已过时的围巾，晨音隔着窗子望着街景，吃着羊角面包，这一刻，她突然心里流淌着莫名的感动，她觉得秋天不再可怕，再冷再寂寞的时节，围上这条围巾她就回到了春天，外婆给她讲老故事的春天。

        那个被她接纳的秋天里，她每天都围着外婆的围巾，带来的不仅是温暖，还有家的气息和熟悉的安全感。

        初秋到深秋，像人的一生，缓慢又飞快的流逝，所有人都无可奈何。那年的深秋，晨音在咖啡厅约见一个客户，突然电话震动起来，是母亲打来的，出于礼貌，晨音按掉了电话继续给客户讲解业务。母亲发来一条短信告诉她，刚刚外婆去世了。晨音看完信息心里很平静，连同周围的环境都安静了，仿佛在为外婆的去世默哀。那一刻，她抑制着脑中所有关于外婆的回忆。

        走出咖啡厅，一阵冷风袭来，晨音围紧了围巾，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的，没有人知道远在北方，有一个老人去世了，这个老人在这座城市里只和晨音有关系。关于外婆的回忆如同秋天一样无法躲避。晨音害怕那个咖啡厅，她心里想，如果今天她下午不在这家咖啡厅，或许外婆不会走。原本对秋天培养起来的好印象，瞬间土崩瓦解，她讨厌秋天，外婆在深秋时节逃离了深秋，而晨音却还要煎熬着，现在是备受煎熬着。

        晨音幻想着自己下辈子是一只候鸟，时刻生活在春夏里。

      你好，你是晨音吧，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太堵了，这里的交通真让人受不了。男人说着坐下，自顾自的点了一杯咖啡。

      男人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晨音的思绪。面前这个着装考究发型精致的人完全没有引起晨音的兴趣，这个相亲对象，仿佛窗外的秋叶，漂浮不定，灿烂耀人，晨音只能望着落叶飞舞，而她需要一棵树的依靠。

        你比照片好看很多，气质也不错。男人仿佛在吹嘘自己阅人无数，他的判断不会错。

        谢谢。晨音低头看着颈上披垂的围巾，报以敷衍的回答。她知道这种男人绝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人，外婆说过，太注重外表的男人往往很挑剔，不好相处。想到这里，晨音不觉得笑了一下，之前风轻云淡的紧张全部消失了。

        晨音的微笑在那个男人看来是带着不屑的轻视与无理。她看出了对方的异样，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怪异。

        不好意西，两年前我就是在这家咖啡厅得知外婆去世的消息。这是两年来第一次来到这里，所以有些触景伤怀。晨音的直抒胸臆让对面的男人有些无所应对。

        哦，sorry，早知道就不选这里了。男人应付性的回答让晨音看到他极力伪装的厌恶。

        我的情况，你母亲应该都告诉你了，到了这个年纪我只想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男人有些不耐烦的转移了话题，说着看拂袖看了一下表。

        男人略带强势且不耐烦的语气激起了晨音与他周旋的坏心思。这个男人住的地方距离这里十几分钟的车程，而自己换乘了三次地铁花费一个多小时才到这里，一副直男癌的傲娇与强势初次见面就表露出来，更主要的是，又选在这家咖啡厅。无论他有多精致的外表，晨音都不想透过这外表窥探他的内心世界。

      你平时下班以后都做些什么。晨音问到。

        健身，看书或者加班。男人边说边翻看着手机。说完健身男人下意识的看了一下他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

      保持良好的身材是对一个人规律生活的最大挑战。这种几乎被说烂了的鸡汤文在他嘴里仿佛是他独创的至理名言并要传授给晨音。

        看你的身材好像运动很少，这样不行，以后生小孩会困难。男人发表着不可辩驳的讲话。

        你好像对健身很了解，以后如果有机会向你请教。晨音的回答让男人沾沾自喜，被肯定是和男人交流的诀窍，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傲娇的直男。

        对了，你户口的问题解决了吧。男人很直接的问到这种不该第一次见面不到十分钟就打探的问题。

        晨音喝了口咖啡向男人点头示意。

        我也是本地户口，当时拖关系把户口落下的，我落户那年很多top school的毕业生都没法落户。男人又夸夸其谈说起落户时如何拖关系的一些细节。仿佛这个问题是他留给自己的自问自答，以此来彰显他的家庭实力和背景。晨音看出了男人设置这个问题的用意，一个浅显又粗陋的设问句。

        原来落户这么费周折，多亏你家里有背景。男人对晨音吹捧式的回答很满意，他的预期效果达到了。

        看来我比较幸运，毕业找到工作就落户了。像我们这种普通家庭的孩子，只能靠自己。晨音宛然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是对男人最有力的回击。

        男人已经体验到晨音举重若轻的回击，他喝着咖啡审视着晨音。

        你这条围巾和你的着装不是很搭配。男人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

        有吗？我觉得还好，我喜欢这条围巾。晨音斩钉截铁的回答，双方的言语已经退却了掩盖情绪的装饰，显得异常直接。

        太老的款式。而且和你的着装很不协调。如果有机会我介绍给你我的造型师，佛罗伦萨艺术学院的艺术硕士，专业人士会给你更好的建议。

        这条围巾是我外婆留给我的，我很喜欢，无论多冷的天气和环境，围着它就很暖。晨音温柔的声音和恬静的微笑示意着对方，他们的相亲到此结束了。

        我还有一个欧洲那边的连线会议。男人说着掏出自己那杯咖啡的钱。

        快去忙吧，咖啡我请，谢谢你宝贵的时候。晨音依旧恬静的微笑让男人想立即离开。

        男人收起钱包离开了。

        晨音看着窗外的落叶不禁笑了起来。好看的皮囊很多，真诚的灵魂在哪里呢？母亲打来电话询问相亲结果，晨音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那个男人的样子，即便他刚刚离开。晨音只记得他穿着考究，发型精致，通身的气派却让自己过目就忘。

        未来的那个人，应该像外婆留给她的这条围巾，纯羊毛的踏实质地，温暖，柔软。

        晨音走出咖啡厅，秋雨飘落过的街道，萧风吹荡落叶的傍晚，晨音却不觉得清冷，她围好围巾阔步走在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