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卷五·十七·花姑子）

陕西生员安幼舆，为人仗义、痴迷放生。每逢猎人有所捕获，必要购入放生，从不吝啬钱财。

这日，小安参加亲戚葬礼，结束时已是黄昏。途径华山，迷失了方向，在山谷里来回打转。天色渐晚，小安愈发忐忑。走着走着，忽见远处亮起灯火，急忙朝前奔跑。

恰在此时，斜刺里闯出一个老汉，拦住小安问：“后生，要去哪里？”

答道：“适才迷路，见前面有户人家，想去借宿一晚。”

老汉摆手说：“那里去不得，幸好撞见我了，不然要出大事。跟我回家，有床有饭，好歹能将就一晚。”

小安连连道谢，跟着老汉回到住处。到了房外，老汉叩门。

一个老妇迎了出来，问道：“后生接回来了？”

老汉答应一声，引着小安走进茅屋，又对老妇说道：“恩人来了。快去拾捣饭菜，喊女儿过来斟酒。”

不多时，饭菜俱备，一个女孩进来倒酒。

小安眼睛一亮，忙问老汉：“此女是谁？”

答道：“小女花姑子。老夫姓章，家里没有奴婢，只能叫妻女侍奉，客人莫要见怪。”

小安寒暄两句，又问：“女婿是哪里人？”

老章应道：“尚未许人。”

小安心下大喜，借女孩斟酒之际，频使眼色。花姑子面色绯红，斟酒过后，匆匆离开。小安喝了顿闷酒，躺在床上彻夜难眠，捱到天亮起身告辞。回到家后，立地请人求亲。

媒人出去几天，回来说道：“那地方是个山坳，无人居住。我又在周围转了几圈，根本没有姓章的人家。”

小安大失所望，自此害了相思病，每日躺在床上，张口闭口都是花姑子。

这晚，房门忽然开启，接着飘来一阵麝香。小安顿时清醒，睁眼察看，见来者是花姑子，病情立刻好转，挣扎着起身迎接。

花姑子笑道：“痴情郎，何苦如是！”说着，递来三枚蒸饼。

小安草草吃过，顿时神清气爽，心头阴霾一扫而光。

花姑子陪住几日，动身告辞，行前叮嘱：“来此只为报恩。痴情郎莫要纠缠，以免伤了性命。”

小安不听，时隔数日又去山里，再次迷路。走着走着，远处出现灯火。小安快步上前，隐约瞧见几座楼宇；待到近处，竟是一处世家大宅。

叩门过后，走出一个青衣人，询问来由。小安如实应答。

“花姑子正在等你，请随我来。”青衣人说罢，引入宅院。

花姑子候在正厅，执手寒暄几句，便吩咐左右整理床铺，继而搀着小安步入闺房。

小安嗅到腥臭味，暗道：花姑子自带麝香，今日为何这般气味？念及此处，警觉地问：“此为何地？”

“这是舅母宅院。老人家外出，留我看家。”花姑子说着，搂住小安脖颈，伸舌舔舐鼻孔。

小安后脑痛如针刺，惊骇之下挣脱奔走，却被软物捆缚，随后丧失意识。

几天后，有人发现小安的尸体裸躺在谷底。安家人抬回尸首，商量如何下葬。门口传来女子哭声，来人正是花姑子。

哭罢，花姑子嘱咐众人停尸七日，尔后出门不见。安家人以为神仙显灵，姑且听之。

第七日深夜，小安忽然睁眼，吓得家人不知所措。恰在此时，花姑子登门，道出事情真相。

原来，山里有条蛇精，常用灯火吸引路人，再寻机毒害。老章是只獐子精，五年前曾被小安放生，故而出手搭救；为报恩情，此役更是以身代死，方才从阴司救回小安。

花姑子继续讲道：“你性命无虞，可蛇毒仍在体内，日后难免落下残疾。若要根治，需饮蛇精鲜血。”

小安恨道：“我正要寻她，不知藏在何处。”

“老崖之下，最大的洞穴便是蛇巢。先焚茅草熏她出来，再用弓箭射杀。”花姑子说罢，起身离去。

安家人依言行事，果然猎杀一条白色巨蛇，再进洞穴察看，更有无数小蛇尸首。小安喝过蛇血，果然康复如初。

后来，小安又去找花姑子，没等迷路便遇到章妻。

老妇献上一个婴孩，说道：“小女修仙去了，临行前诞下此子，说是安家血脉，托我交你抚养。”言毕，不知去向。

小安抱子还家，余生再未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