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的回忆
大青的回忆
泰华
2018-03-18
在我成长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城镇里,狗不是作为宠物养的,而是看家护院的工具。它们大多也不会住在屋里,一般人家都在院子里给它们搭个平时遮风避雨、冬天还有些保暖的狗窝。因此,大家一般喜欢养些烈性狗,可以长到一米多长的狼狗和猎狗是最受欢迎的。
这些烈性狗给我造成的麻烦不小。每当我去学校上学、去街里办事或闲逛,都会尽量选择经过无狗或狗较安静的小巷。不能避免时,我会提心吊胆地小心经过。即使有了心理准备,每次我还是被突然而尖厉的犬吠声吓得心嘭嘭跳,小跑着快速经过。院子的那条蹿跳不止的黑影也在我心里投下了恐怖的阴影。所以对别人家的这类忠心尽职的狗,我是没有好感的。我在想,你只须吭两声,表示你的存在就可以了,何必我一个小孩子只是从院外的小巷路过,就如临大敌,张牙舞爪,大呼小叫,也太不深沉了。
此外,有时我也会遇到比我还小的男孩子,在自家门口牵着一条大狼狗,显得非常威武,有点儿“人仗狗势”的感觉。当此狗对路人有些情绪冲动的时候,这小男孩儿只捏一下狗的耳朵或轻声地管教一声,那条狗就像淑女一样安静了下来。这多像长大后读的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四两拨千斤,一指化干戈。真令人打心眼儿里羡慕。
总而言之,我对别人家的狗印象不是太好,因为它们太凶了。“狗”,这个字在中华文化中的贬义较多,大多是用于骂人的。用“狗”字当前缀骂人,立马就会产生将对方打入十八层地狱,自己却可上九天揽月的感觉。这些想来都是一种对动物的歧视,若在现在狗权高涨的年代说出来,即使别人不给你一个白眼,自己也得赶快找个地缝藏起来。但有一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也是深有体验的,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我亲眼见过它们吃得津津有味,非常不可思议。
俗话说,花是别人家的好,狗还是自家的好。回到家里,对狗的所有不满和愤恨都化为乌有了。因为我一回到家,在厨房地上趴着的大青都会温和平静地看着我。其实大青不算我家的狗,是前院亲戚家的狗。但由于我家按时按晌地吃饭,定时有剩饭剩菜给它吃,它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住在我家的厨房里。说是厨房,不是想象中的高大上,称为灶间更恰当些。灶间地面就是土地,它就在地上呆着,连个垫子也没有。我那时小,不记得大青的犬种和性别。网上搜狗一搜,才知道学名是“中华田园犬”,传统称呼为土狗,有些地方也称为柴犬、菜狗。样子憨憨的,很可爱,早期用来看家护院,外出打猎。中华田园犬广泛存在于中国城乡,是汉族几千年农耕社会背景下的产物,是历史和文化的活化石,被称为“国犬”。中国土狗被日本人引种过去后制定标准培育,就成了名犬,比如秋田犬等。
大青全身青灰色,应该是已进入老年,极其温顺,好像已没了野性,对陌生人处之泰然,一副看惯了春风秋雨的平和样子,有着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的释然。我几乎没有听它叫过。一般都是人们主动去逗它,“大青,握握手!”,每当这时,它都会伸出前爪,等着你来握。它饿了的时候,仰着头看人,眼神里有着淡淡的一丝祈求。每当它吃饱喝足了,会摇着尾巴围着你转几圈,以示感谢,然后稳稳地趴下来。有时候,我喜欢用手来回抚摸它又光又长的犬毛,它很享受地一动不动,稳如泰山,给我一种厚重和坚实的感觉。
大青不只表面上和善待人,还有忠实可靠的行为。姐姐是个纺织女工,纺织机器24小时连轴转,女工都要三班倒。一次上夜班的路上姐姐怕黑受了点虚惊,就想起找大青帮忙。从家里走的时候,喊一声大青,它就乖乖跟着姐姐上班去了。到了工厂,姐姐说:大青回去吧。大青就自己回家了。姐有了大青的陪伴和保镖,再也不怕黑了。它一直陪了一年多,到不需要了为止 。大青就是这样忠实地尽了它的本分,现在想起来,还令我们感动。
大青一天天变老,眼睛越来越看不清楚,吃的东西也愈来愈少。亲戚家来人把大青领回家了。从那时起,我就再没有看见过它了。后来听人说那家主人竟然把它杀了吃了(这最近被证明是谣言,哥哥告诉我说:大青太老了,最后不能进食自然死亡的)。这事让我一直耿耿于怀到至今。它像家里的一个成员一样,对所有人如此友善,何至于有这样悲惨的下场!也许主人看他活不长了,想减少它的痛苦。但我无论如何不能理解和原谅的是,他们竟然忍心吃它的肉。也许,在物质贫乏的年代,对一个从不在自家呆因而没什么感情的老狗,这并不是一件完全匪夷所思的事。
这样的结局,放在我心里近半个世纪之久,耻于讲出来,但现实真的很残酷。今天,全盘说出来,就当作是为了忘却的纪念。狗是人类的朋友,我们不该对它们过分的溺爱,但也要记住它们的益处,珍惜与它们相处的感情,善待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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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斌:笔名泰华、景泰蓝、青花瓷、蚕丝和丝竹管弦。
现居加拿大首都渥太华,在高科技公司从事软件开发。业余时间酷爱摄影、诗词创作和朗诵,加拿大中国笔会会员、渥太华《四季诗社》理事和《渥水》网刊主编。作品散见于网络媒体和加州华人报纸《中国日报》,并在渥太华华人电台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