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下午三点半，医院里。
呜哇……一声一个婴儿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医生，我老婆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一个男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个男孩！”护士道。
走廊上的奶奶听说自己的媳妇生了个男孩也是喜气盈腮，赶紧去炖了一只鸡。
那男人走进产房看到叶母躺在床上满头大汗，握着她的手说道:“老婆，辛苦你了。”
那女人生育后感觉浑身筋疲力尽，撕裂般的疼痛，一转眼看到身边的孩子顿感欣慰。叶寒奶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走进来……
那男人叫叶雨仁是个赤脚医生，那女的叫舒春花是个裁缝。
不知不觉，叶寒已2岁了。那天，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叶母背着叶寒去收捡晒在簸箕里的萝卜干。突然背篼一斜，叶寒从背篼里掉到地上，咧开嘴哇哇大哭，叶母大惊失色，赶紧哄着，可是叶寒兀自啼哭不休。叶母意欲扶他站起，叶寒怎么也站不起来，叶母心里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傍晚，雨停了，叶父背着药箱回来了。看着叶母正在喂叶寒吃奶，可是叶寒兀自嚎啕大哭，叶寒放下药箱问道:“寒儿怎么了？”叶母苍白着脸，颤声道:“我……我今天去收……收菜，他突然从背篓里翻出来，之后就一直哭，怎么也哄不住。”
叶父蹲下来，摸了摸叶寒的腿，发现左腿断了，又是悲伤，又是怜惜，道:“他腿断啦。”
叶母惊愕地张大了嘴，心里又悔又痛:今天不该去收菜。
这时叶寒疼痛得不断吸气，登时晕了过去。
叶父赶紧抱着叶寒去了村里医生家，那人看了摇了摇头。叶母一下子哭了出来:“这可怎么办啊？”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背着叶寒回到家。叶寒断腿的消息不胫而走，陆陆续续便有亲戚来探望，内中有一个亲戚告知杨道井有一个接骨医生，医术了得，据说牛腿断了都能接好。随即带他们去了那医生家。
那赤脚医生看了叶寒的腿，拍拍胸脯说道:“你放心，我能接好。”叶母见他这么有自信，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白驹过隙，光阴似箭，叶寒已经5岁了。
“寒儿，从今天起，你要开始读书认字了。”叶父郑重地说道。
叶寒唯唯诺诺地点头。
那天，叶父卖了油菜籽，带叶寒来到镇上书店里，给他买了《唐诗三百首》彩色带拼音插图版的。然后叶父教他生母、韵母，叶寒学得很快，没过多久就能自己拼拼音查字典了。
一天，叶寒读书乏了，去邻居家。突然一眼看到谭飞和村里的几个小孩在打牌。叶寒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是他首次看见别人玩扑克牌，是以甚是好奇。
“你们在玩什么呀？”叶寒好奇地问道。
“斗地主啊！”谭飞道，“你想玩吗？”
“我想啊，你教我吧。”叶寒点头道。
于是谭飞便教叶寒如何玩斗地主。叶寒正玩得起劲。
“寒儿，你在这里做啥子？还不回去读书写字！”一个破锣似的嗓子在他身后响起。叶寒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他父亲挑着一担粪便，突然往地下一放，两个桶里粪水溢了些出来，溅得满地都是，接着抽出扁担便向叶寒扑来。叶寒一溜烟跑回了家，一颗心脏剧烈地跳动，便似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一样。
叶寒向来怕他父亲，回到家里再也不敢出来。坐在小板凳上埋头看书，浑身兀自哆嗦不已。
晚上，叶父回来了，叶母把饭菜摆上桌，说道:“你这样逼他，早晚逼出病来。”叶父正色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他现在多学点，以后上学就比别人成绩好，现在他不理解，甚至恨我都无所谓，总有一天他会感激我的。”
叶寒其实心里很恨他父亲的，他想:别的小朋友都在玩，你却逼着我读书写字，这到底为什么呀？
“寒儿，你先把书放下，吃了饭再看。”叶母温和地说道。
“把书给我，从第一首唐诗开始背。”叶父一把抢过叶寒手里的书，要他背书。
叶寒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背第一首:“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背完一首背第二首，叶父看着书，果然背得一字不错。当叶寒背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神情黯然，叹了口气。叶父见叶寒一口气背了十来首唐诗，便叫他先吃饭。叶寒巴不得父亲说这句话，当下放下书，洗了手来吃饭。
谭飞家里。
街基上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副麻将，谭飞和几个小伙伴把麻将搓得稀里哗啦的。
谭飞父亲在擦拭着猎枪。这把枪是他爷爷传下来的。而谭飞母亲却在磨刀石边，蘸着水磨着一把砍刀。借着灯光只见那刀磨得锃亮，谭母又用手试了试刀刃，锋利无比。
第二天是逢场天。谭父、谭母吃了早饭，每人背上一个大背篼，带上午饭，天还没亮就出发了。谭飞和村里几个小朋友去偷果子。
他们翻过山坡，（因为山坡这边的是自己一个队上的，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看来他们还有点职业道德的。）来到隔壁队上，谭父便在树林子里站岗放哨；谭母便挥舞着砍刀，咔嚓一声，把一棵碗口粗的干枯柏树斩断，又把这棵树砍成短截短截的，以便能装进背篓里。谭母砍了一棵又一棵，到日薄西山时，两大背篓树枝实在太满，便用绳子缚住。回家时，看见人家地里的玉米棒子，跃进土里拣最大最好的掰十来个。翻起树枝，把玉米棒子塞进去，又用树枝盖住，口两子心满意足地回到家。
“飞儿，你怎么了？”刚到自己院子里，谭母看见谭飞倒在院子里，桃子散落一地。谭父、谭母把两大背篼树枝放在街沿上，谭母蹲下身子，摇撼着谭飞。又见谭飞口吐白沫，嘴里残留着一些梨渣。大惊失色地叫道。
谭父闻到一股农药味。
“是农药中毒了！……”谭父哑着嗓子说道。赶紧拨打了120，不一会儿，救护车呼啸而来，从车上下来几个医生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谭飞抬进车里。
到了医院，马上洗胃。谭飞昏迷了三天三夜。谭父、谭母轮流照顾，也没时间去偷柴了。
“飞儿，好点没有？”叶母手里提着两大口袋东西，刚进病房就问道。叶母和谭母娘家都在同一个镇上。
“多谢你们来看他。”谭母说道。说着，说着眼泪鼻涕齐流。叶母在一边宽慰解释。
“都三天了，还没醒。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谭母道。谭父也在一旁唉声叹气。
“水……”谭飞低声叫道。
谭父听到又惊又喜，赶紧倒了半碗凉开水，坐在床沿喂他喝下。
“寒儿，你写写春节见闻吧。”叶父道，“今天你出去玩了一天了，就写写你的感受吧。”叶寒点了点头。来到外面，只见漆黑的夜空被灿烂的烟花照亮，又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他托腮沉思，突然灵感纷至沓来。他回到室内，摊开本子就写起来了。
谭飞出院后，老实了一段时间。
一天叶寒去村里堰塘看别人钓鱼，谭飞突然跑过来说道:“你不在家看书了？”
叶寒道:“我爸爸出门做棉花糖去了。我才敢出来玩啊。”
“你看那是什么？”
叶寒不知有诈，忙转过身去。谭飞趁叶寒不防，把他推进湖里，好在现在是枯水期，所以叶寒没被淹着，他从水里爬起来，浑身湿淋淋的，他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谭飞道:“那你为什么要欺负我老庚？”
叶寒一凛，方想起是怎么回事。
原来村里另一个小朋友去村里高哥哥家玩。看见那哥哥在看书，心想:这书真的就有这么好看？那叶寒每天都在看书。随即瞧了一眼，见是一本带拼音带彩色插图的谜语书，可是他不认识上面的字。高哥哥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书，道:“我说个谜语你来猜。”
“你说。”
“红屋子，麻帐子，里面睡个白胖子。”
陈勇皱眉沉思良久，说道:“是红豆吗？”
高哥哥摇了摇头。
又猜了几个，还是不对。那哥哥道:“今天，你帮我干活，我叫你认字。以后你识字了，就可以把这上面的谜语讲给别人猜。”
陈勇心想:“干活就干活，在家也是干活，在这里干了活，哥哥还给我讲谜语呢。”
“好，你说吧，要我干啥子？”陈勇问道。
“你把锅和碗洗了。”高哥哥带他走进厨房，指指桌子上的碗和还残留着米汤的铁锅说道。
陈勇系着围裙，撸起袖子站在板凳麻利地洗锅刷完又洗碗。那哥哥坐在一旁敲起二郎腿，悠闲地抽着烟。
陈勇忙完在手帕子上擦擦手，高哥哥又拿着谜语书说谜语给谭飞听。
翌日，陈勇到叶寒家来玩，他说道:“难怪你这么喜欢看书，原来书真的很好看。”
叶寒道:“是啊！我以前恨我爸逼我读书，现在是我自己想看呢。可是自从我爸外出打工后，我妈不给我买书，你看这本书我都翻了不知多少次了。”言语之中透露出无奈。
“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书。”陈勇神秘地说。
“真的？！在哪里？”叶寒扬了扬眉，一下子跳起来了问道。
陈勇带着叶寒来到对面高哥哥家。高哥哥见又多了一个人给他干活，心里甚是高兴。
“陈勇，你来帮我洗衣服；叶寒你跟着我去扯草。”高哥哥安排道，“做完之后，我给你们每人一本书。”他高哥哥家在镇上开了一家旧书店，往往以收废品的价格收来，却买出比破烂高几倍的价钱。
叶寒听说高哥哥给他书，顿时心里喜不自胜，便跟着高哥哥来到房屋旁的地里。地里长满了绿油油的牛膝草和其他杂草。叶寒奔进地里蹲下就扯起草来。高哥哥抄着手站在一旁。
村里竹林里烟雾袅袅时，叶寒扯完草来到高哥哥街沿上，高哥哥转身走进卧室，手里拿着两本书，一本是彩色插图版谜语书；一本是也是彩色插图版的故事书。两人手里拿着书，真比捡到宝还高兴。
“你们明天早点来，我再给你们书。”叶、陈转身欲走的时候，高哥哥说道。叶陈二人从竹林里出来，走上田埂上，两边都是亮晶晶的水田。走到岔路口时，叶寒道:“咱们俩换一本吧。”陈勇摇头道:“不换。”叶寒一把抓住他手里的书，咬着下唇，瞪眼道:“你到底换不换？”陈勇牢牢抓住那本书，叶寒一把他推进水田里，使劲一抢，自己也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差点自己也跌进旁边水田里。
陈勇用手背抹着眼泪说道:“呜呜呜，你干嘛欺负我？”叶寒道:“我叫你跟我换，你为什么不换，换着看完咱们再换回来。”
陈勇道:“不，我不干。”
“那可由不得你。”说着把自己那本放在田埂上，拿起那本谜语书扬长而去。
陈勇在后面说:“你等着。”
叶寒回到家里，看见母亲正在烧火做饭。
“你到哪里去了？”叶母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帮高哥哥扯草。”叶寒道。
“家懒外头勤，火烧灶屋门。”
“我又不是白干，你看他给了我一本书。”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本谜语书，在叶母眼前晃来晃去，神情甚是得意。
叶母双手抓住一根干竹子在膝盖上拗断，塞进灶膛里说道:“一天没说过别啥子，就说书！”褐红色的火苗吐着舌头，好像在讥笑叶寒。
“你又不给我买书。”叶寒嘟着嘴说道，“还是爸爸在家好。”叶寒越来越觉得还是自己爸爸对他好。
“我说你两句，你还敢顶嘴了嗦！”叶母咬着下唇，扬起手道。叶寒吓得浑身筛糠般哆嗦。
自从那次谭飞偷桃子中毒后，谭母便把他带在身边，跟着自己把偷盗之术学精。
这天，谭母和谭飞去另一个镇上赶集，镇子上到处都是卖衣服卖鞋子的地摊，谭母来到一个鞋摊前，只见地上一块塑料布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鞋子，谭母挑选了一双，谭飞脱掉脚上的烂鞋子试了试，刚刚合脚。
“老板，这双鞋子多钱？”一个顾客手里提着一双鞋子问道。
“二十。”
“这鞋码不合适，拿双大的。”那老人给他旁边的孙子试了试说道。
那老板转身拿鞋，背对着摊子。谭母见机会来了，把鞋塞进谭飞手里，谭飞提着鞋，悄悄溜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