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连载】十米长的被（四）
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李婷走的是那么的漫长，她一路上想起了好多的往事。
小时候，李婷总是惹祸，跟在男孩子的屁股后玩玻璃球、玩丢石子，不是把谁家玻璃砸了，就是被哪个孩子给伤了，家里人总是嫌她事情多，就会惹事又不会挣钱的野孩子，姐姐们那时候就对她说，以后一定要嫁的远，越远越好，这样就不用听到爸妈的嫌弃了。
长大了，李婷因为学习不好，初中没念完就跟着村里的人到县城打工去了，做过洗头妹、当过洗碗工，后来在一个小餐馆当服务员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张小磊。
张小磊那时候也是从村里出来当学徒，本来是想学习当厨师的，但是因为没有基础，又不会孝敬师傅，什么手艺也没学到，遇到李婷的时候就觉得这女生挺特别的，大大咧咧的很投脾气。就总是帮李婷干活，攒钱给李婷买好吃的、买衣服。
李婷从小就缺少父母的关爱，如今有这样一个男人肯为她花钱，又愿意照顾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一纸书信寄回家告诉父母要结婚了。
可谁成想，婚后的生活与她向往的相差太多。
一抬头，已经到了家门口。站在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回来的路，似乎在决定着什么。
“妈，我回来了。”李婷先去到婆婆那屋打招呼，公公没在家，扫了一眼炕上的被，和她一样也是一床十米长的大被就卷在那里。
“怎么才回来啊，小磊和你爸都饿了，赶快弄馅包饺子吧。”婆婆头也不抬的倚在被那纳鞋底。
“妈，我有话想和您说。”李婷坐在炕沿看着婆婆。
婆婆这时候也放下手里的鞋底，看着李婷，感觉到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寒气。
“妈，我今天去了张武新媳妇家了，明白小张村的风俗了。是不是每家媳妇都会有一床十米长的被？如果新媳妇整理的好，就认为她是勤快的媳妇，受人尊敬，以后什么活都可以不做，都由婆婆来做。像我这样因为没有整理这十米长的被，就被认为是懒媳妇，让家人没了脸面。要管教，要调理，家务活、农活都要我来做。对么，妈？”李婷把这一路想明白的事情说给婆婆听。
婆婆有些落寞的感觉回忆着，“是啊，当年妈和你一样，也是这么稀里糊涂的没在意这十米长的被。那天晚上压的我呀，是哪哪都不舒服，差点喘不过气来。这一压就这多年过来了，那时候我婆婆和我公公更是对我下手狠，就认定我是个懒媳妇，吃的多做的少，没少挨打。”
“您也曾经反抗过吧？之后发现，跑也跑不掉，就认命了，是吧。”
婆婆默默的点点头，“村里都知道这个风俗，说是小张村这么多年人丁兴旺，家族昌盛都是因为有一个不可言说的风俗在。祠堂的老人们更是深信不疑，家家户户的男人们也没事干，每天就负责盯着各家的媳妇不允许出差错。算不清有多少媳妇往村外跑都被抓回来了，没办法，谁让咱们那天晚上没把被整理好呢。这就是命啊！”
“妈，您认命了，我不认！今天当我看到张武媳妇把十米长的被剪成四份，都摞好在那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这被甭管是十米，还是二十米，它就是一个盖在身上保暖用的棉被。今天有人剪成四份，明天有人剪成两份，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每个人当时的想法不同而已，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未来。”李婷越说越激动，站起来走到婆婆跟前。
“而这种所谓的风俗，就是陋习！因为男人们是受益者，所以他们坚决拥护！他们有满身的力量不去做该做的事情，每天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媳妇、抽着烟，就是生活里的蛀虫！他们不配拥有爱情，不配拥有妻儿！”
李婷跪下来，握着婆婆的手，“妈，原本我是想，不就是干活嘛，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我有力气，我可以做好。我也想和你们好好的生活。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这种偏见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它会伴随我的后半生。”
“我累了，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李婷一个健步走到炉子前，拿起一根柴火扔到被上面，转身走出屋。
婆婆吓坏了，这不是要造反了！也赶忙要下炕穿鞋往外跑，本想去水缸里取水灭火。谁知，刚跑出去屋就看见李婷把自己屋也给烧了，正往庄稼地里，猪圈里到处扔柴火。
“哎呀，婷，你这是要干什么，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这时候家里的男人都还在村口闲聊，等着媳妇们做好饭叫回家呢，谁也不知道家里就要烧起来了。
李婷对着婆婆喊到：“妈，女儿不孝，又惹出了大事，把房子烧了，但是婷婷希望，咱们的家永远都在。”
给婆婆磕了一个响头之后，李婷跑回自己屋，反锁上了门，屋里已经都是烟了，那十米的大被一点点的让火吞噬着，她坐到炕上，靠着被，闭上了眼睛。
李婷像是睡着了一样，梦见自己飞走了，飞回小时候家里，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候，那时候感觉多好呀。
人生如梦，似泡影，破了就回不去了。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