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上帝的安排 之 “He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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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美国生活的第一件要事,自然就是重新考驾照。在美国,各个州的驾照考试情况都有不同。个别州的笔试是用中文繁体字开始的,而我们这个州大概是华人太少,没有开通中文考试。在开始学英文交规之前,我先参加了一次笔试、找一下感觉。笔试无人监考,也不限考试时间,一切全凭自觉。还好,都是选择题,我上了机,齐齿喀嚓、乱点一通,不到十分钟就挂了,考题的内容自然是一个都没看懂。这也许是我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我喜欢3、2、1的走,如果不是先碰一鼻子灰,我根本就踏实不下心来学。但骨子里的反叛精神又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如果没有方向我就不知道如何努力。
领取了一本书回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啃书本、记笔记,每天看书看得头昏脑胀。第二次笔试竟勉强通过了,接下来就是路考。在北京的时候,我是开飞车的。不过,还算幸运:有几次,遇到大货车不守规矩,也是有惊无险地安然躲过了。现在,我若再回北京,则完全不敢开车了。在美国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路考,自然是有一种不以为然的优越感。但美国的路考交规很注意细节,我考了三次才考过。一次败在了不重注细节上,一次败在了不讲礼貌上。不过,我有一个特点,就是入乡随俗。大家都讲规矩的时候,除非我不知道规矩,才会乱来。我在乡下刚到北京的时候,也出过不少丑:我甚至不知道香蕉和西瓜这种水果不能放到冰柜里;我也不会用电汉堡蒸米饭;沏茶倒水招待客人,这些统统没学过。因此,我的前婆婆很是瞧不起我。要不是她儿子着了魔、寻死觅活、非要娶我为妻,她是完全不会同意我们交往的。 幸运的是,我来美国时并没有真正感到过受到了歧视,人们总是彬彬有礼,很耐心,当我解释我的英文不好,他们总是告诉我说他们的中文水平更差劲倍。因此虽然遇到过一些困难,但并没有当初那样一个被人视为“老外地”的自卑感,我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感觉自己是被尊重和受欢迎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自强来自于被社会压抑的自卑感。我不想被人瞧不起,因此总是试图以获得最终的胜利然后再放弃它来建立我的社会地位。但我的好强也是一把双刃剑,这是被逼的,如果我还是当出那个傻丫头,我就会被那些势利眼们逮住蛤蟆攥出尿,永远生活在被曝光和指责中。后来,每到美国竞选总统的时候,我都愿意细看候选人的历史。我比较倾向那些从社会最底层出来的人,因为我觉得——只有他们,才更开明:不把肤色这种浅薄的东西分成三六九等;也更明白“不教而杀谓之虐”这个道理。不知道我这种方法对不对,但我被允许这样做。
我开车来到Fargo新开业的一家希尔顿酒店,这是一家国际连锁店,在美国的任何一个城市大概都有;但没有像在中国那样装修得那么浮华,这里的顶多算的上三星级吧!出于某种原因,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小阿妮雅的半边脸,我把她的棉衣帽子戴上,然后又蒙了一个大毯子以便遮住她的脸。
在这里我得说,这个孩子很特别,她极少哭泣。即使在打针的时候哭两声,只要在她的伤口处吹一吹,哄一哄,她立即就会止住哭声,这种现象一直到现在还在继续。记得去幼儿园的时候,我要带她去补六针预防接种。一只小腿上打三针,她疼的哭了起来,我赶紧给她吹气,并说妈妈亲亲就好了不疼了,然后她就止住哭声了,好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问她还疼吗?她会一边止住哭声,一边告诉我说好多了。
我心里一直记着这些小事,越发意识到母亲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重要,就越是思念仍在中国的大女儿钰轩。她是四月生的,我给她起名就叫四月。不论是英文还是中文,我都喜欢“四月”这个名字: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那些被丢弃在任何角落里的种子,都会在这个季节里苏醒并努力抗争,奋力向天空伸展出柔嫩的枝丫和绿油油的叶片。生大女儿的时候,我自己也还是个傻孩子,也没有自信能做一个好妈妈。现在有了自信,而这种自信来自于后来我生命中的那个男人帮我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当然,这是后话了。尽管我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大女儿的消息了,我每一天都在想她,当初没有把她带到美国来,我一直自责又无奈。可现如今,我看着小女儿布布的半边青脸,我竟有些欣慰大女儿没有跟来. 因为此时此刻,我深刻理解了“欲哭无泪”是一种什么感觉。
前台很快为我办理了一个三楼的房间,并问我要不要帮忙,我谢绝了。然后,背着行李、抱着孩子走进了电梯,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进了酒店的房间,我感到精疲力尽。休息了一会儿,我抱着孩子直接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放热水;我要好好用温水缓解一下情绪,尤其是在这个糟糕的时刻,我需要纵容一下自己。我把塞子插入排水管并打开热水,等待浴缸填满时,我把小阿妮雅和自己脱了个精光,抱着她进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女儿,反思这一天中遭受的痛苦,不由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一边哭、一边走进水池里,坐下来把小阿妮雅放到水里,并开始检查她的半边脸和脑袋:从额头到下巴像是画了一条线,一侧是正常的,另一侧完全青了,包括耳朵。我用手轻轻抚摸她皮肤变色的地方,检查耳朵。她没有哭,进到水里反而高兴了起来。仔细检查耳朵里确实没有血,我长松了一口气,但我越发奇怪:孩子的头是怎么搞的呢?摔到地上了吗?为什么没有包?怎么摸也不疼呢?与此同时,我发现自己也受伤了,小肚子上青了一块,还好,虽然有点疼,但是可以忍受。
杰森这是怎么了?竟然踹了我一脚?!从认识到现在,三年多的时间,他总是宠着我。他性格非常温和,每次我胡闹,他都是笑呵呵的。今天的举动太反常了,他怎么舍得伤害我呢?我思来想去,总感觉那个人不是他,是他吸大麻的后果吗?如果是,他不会这么激烈的;但如果不是大麻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原故呢?接下来,我又该怎办呢?
躺在床上,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胡思乱想,竟然睡着了……
“美琪…~,help ~” 杰森的声音,非常清晰的声音。他,站在家里三楼的阳台上、向屋里看着我,惨白的脸,无助地向我伸出手。我一下睁开了睡眼,不知道怎么的;我忽然就想到了那本书,而且我的直觉:他现在正面临着危险。不行,我得马上回家!
想到这里,我赶紧穿好衣服。小阿妮雅还在沉睡,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也得跟着我回去,不能把她自己放到酒店里。我轻轻把她唤醒,穿好棉衣就出门了。我把小阿妮雅放到后座的婴儿车里,洗好安全带,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停车场。迷迷糊糊地绕了半天,总是走错路。越着急越找不到家,最后不知道怎么的,跑到去南达科达州的路上了。不过,上了这条路,我就知道怎么回家了,从前面掉头回来。虽然高速公路两边全是积雪,但路况很好,大概又开了十几分钟就到家了。还没来的及停车,就看到三楼的窗户竟然在大冬天向外开着。我心里一紧,迅速停好了车,恨不得一步就到楼上——看个究竟。
早在挑选公寓的时候,杰森随意选了一个阴面的房子。北达科达州本来就半年的冬天,再加上阴面,房子常年不着阳光。我很不喜欢房子的朝向,但合同签了一年,又没办法改,我也就没再说什么。我抱着孩子冲上了楼——-门开着,走进去、到处找杰森,但家里没有人。奇怪!路过客厅沙发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那本书。我拿起了它,很厌恶地把它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
我急忙抱着孩子下楼去找S,敲了一会儿门。听到杰森好像在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于是再敲。S把门打开,一脸的愤怒:“美琪,你为什么这样对我的朋友?”他问。
我一脸的懵圈:“我?我怎么对他?”
“你进来!”他说。
我走了进去,发现杰森赤裸着上身躺在沙发上,皮肤上一条一条的血痕,好像是被谁抽打过似的,我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扭过头看着S问。
“问问你自己,你这个变态的女人!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你的丈夫…?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他…?”S很激动,他甚至哭了起来,两只手放到我的肩膀上使劲地摇晃,眼里充满了血丝。
“哇~~”小阿妮雅被S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哭了起来。“不是我…我像上帝保证这绝对不是我干的!”我大声为自己证明。
“不是你?会是谁!美琪,你告诉我,如果不是你,难道是他自己吗?……” S继续摇晃我。
“问问他,你问问他啊,我也想知道,你放开我…” 我也哭了起来。
可是,杰森躺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他的眼睛发直,迷迷糊糊,好像三魂七魄走了四个,任凭我们围住他怎么摇晃怎么问,他还是那个鸟样子。
“你们昨晚在一起吗?你们吸大麻了吗?”我问S,然后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试着讲述今晨发生的一切。
“那也不至于啊!?我怎么没事啊?”S也安静了下来,但他现在对我已经充满了敌意。当然,我对他也是,虽然我现在需要S。不管怎么样,他把杰森弄到他家里来了,这让我很感激。
“你给他的家人打电话了吗?”他问我。
“给他妈妈打了,他妈说周五回来,她正在华盛顿开会。至于其他人,我不知道电话。他的弟弟去德国了,两个妹妹在拉斯维季斯,爸爸在明尼阿布利斯,也是周五晚上到家。”我说。
“还有其他人吗?”他问。
“他奶奶和姑姑,还有几个表兄妹,但我没有联系方式。对了,我们可以报警吗?”我问。
“不能报警,今晚就让他住在这里吧,我看着他,看看明天会不会好。”S说。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他在这里我就放心了。我今晚和孩子去住酒店了,你明天几点上班?我回来照顾他。”我说。
“嗯,我已经找了人替班,明天不去上班了,你确定他身上的伤不是你干的?”他又问。
“他醒了之后,你问问他。我也想知道,但我向你保证不是我。哦,除了那些指甲划痕,那些是我干的。”我说。
“他真不该娶你,你这条恶龙。”他摇头,半开玩笑半撒气地说。
“我若知道是今天这个结果,我宁愿嫁给狗屎。”我咬牙切齿地说。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滚出去!现在离开我的家。”S又愤怒了。
“我还以为这一切得归功于你呢!感谢你,让他沾染上了大麻,你真是我们的恩人!”我说着,抱着孩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