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杂记
四个小时的飞机,两个小时的大巴,半个小时的滴滴,终于,在晚上的八点零一刻,我站在了父亲面前。
蓝色的窗帘、透明的吊水瓶和液管、白的发亮的墙壁,我的父亲,静静的躺在蓝白格相间的被子里。
暖橘色的灯光照在父亲安然的面庞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低声说:“来啦?真真。”
我不禁红了眼眶,转身,趁着放行李的空当,悄悄把眼泪咽回到肚子里面去,开朗乐观的他,可不喜欢爱哭的姑娘。
说了会儿话,我要给他剥橘子吃,他不让,指了指枕头上方的字迹,我望过去,墨绿色的牌子上,黑色的字体,赫然映入眼帘“一级,禁食”。
“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他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想要安慰我。
可他实在是太不聪明了,虚弱的身体和无神的眼睛早已将他出卖。只不一会儿,他就歪着头睡着了。
我坐在床前的木凳上,望着这张熟悉但却长久未曾谋面的脸,不禁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力大无穷、带着我四处玩耍、无所不能的父亲吗?
我闭上眼睛,儿时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我站在父亲的掌心里,沐着朵朵欢乐的阳光蹦来蹦去。
我躺在父亲的怀里,听着他读的一篇又一篇童话故事,甜甜入睡。
我藏在父亲的臂膀里,躲避着母亲一句又一句的唠唠叨叨。
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两条腿不安分的晃来晃去,跟着他咿咿呀呀的唱: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风你轻轻的吹,海浪你轻轻的摇……”
我多么想重回到那段时光,做他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可是,再不能了。
时间推着我们不断前行,将我和父亲悄无声息的置换,我长大了,他,也老了。
我握住他宽大而又粗糙的手,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此刻,躺在这张床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甚至真的期盼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些莫名的神力,或者真如神话故事中所说“拿自己十年的寿命,去换取亲人的健康”之类的传说。
手机叮叮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原是学校的一些事情,我不禁有些自责。种种原因,下周一,我不得不返回到学校去上班。
不禁感叹,生活,为什么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无可奈何。
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里,我们习惯了扮演那个刀枪不入的钢铁人。
但只有自己知道,只有在面对家人,面对亲人的时候,自己才能毫无顾忌的卸下心防,敞开心扉,袒露出自己最真实也最柔软的那一面。
我把脸轻轻的贴在父亲的手背上,感受着一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父亲的温度。
如果说,这个世界就是一片原野,那么,一个没有亲人的人,无疑就像是茫茫荒原中的一粒蓬草,随风而去,无所归依。
是亲人,是爱,才让这原本平凡的人生,有了温暖存在的意义。
谢谢你,我亲爱的父亲。
我爱你。
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