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
——庄子
“铿”的一声,萧胜将剑落回鞘内!乍起的秋风夹杂了周遭残存的一缕幽香轻略而过,令人不觉有股凉意。
夜深了星很少,萧胜手携佩剑独立在小院的中央叹道:“谢谢你,巧雪,我爱慕着的好心肠姑娘,愿上苍能够护佑你眉眼间的浅笑长存。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履行对你承诺,也许我再也不会回来了。”轻声细语间蕴含了无限的悲愁。
萧胜出生起便不知父母亲是谁,全靠坡叔将自己抚养成人,又蒙其传授武功剑法。不过很可惜,这位对他如同父亲般的老人,也在他十八岁这年身染重疾而亡。
临终前老人瘫靠在冰冷的床榻上,用微弱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告诉他:“胜儿,我剩下的日子恐怕已经不多。你父母的仇...”
说到这里,坡叔原本虚弱的身子微微颤动了起来。萧胜把身子朝里靠了靠,惊急道:“我父母的仇?我父母他们有什么仇?”
坡叔说道:“有的,你父母亲的仇,还等着你去给他们报。从前我不和你说这些,是觉得你年纪尚浅。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若再不和你说,只怕是要跟着我一起进棺材了。”
他顿了顿,续道:“你父亲的名字叫做萧政,是王宫里有名的御医,为人宽厚,医术了得,很受大王器重。我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许多年前,你父亲曾救过我一命。说起你父母的死,那是在你出生后没多才久发生的。是在十七年前的一天夜里,你父亲突然被太子紧急宣召进了宫。在太子的府上他亲眼瞧见太子将一名妇女和中年汉子刺死的情景。原来这两人只是对平民夫妇,可太子见这妇人美貌,竟下令派人将这对夫妇强掳到了府上。他当着那丈夫的面,侮辱了他的妻子,随后又杀害他们全家。你父亲在知晓真相后勃然大怒,准备要去告诉大王。可连大王的面还没见着,中途就给太子派来的人给杀害了。你的母亲知晓后,将当时只有几个月大的你托付给了我,随后自刎而亡。后来我带着你离开了皇宫,来到此处隐居。你现在可知道我从前为何总是日夜叮嘱你要勤练武艺了吗?”
萧胜听完了这番话,全身犹如被猛火炙烤了一般,心跳和血液不断加速沸腾,捏紧的拳头直格格作响。他需要做出改变,他要从宽厚少年变身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复仇者。
他的手紧紧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蓦然想起这口剑还未曾饮过人血。他暗自发誓:这口剑的第一滴血,必须要饮下我那仇人的鲜血!
坡叔走了,他没流下半滴泪,一个人处理好所有的后事。带上亲人临终前的嘱托,背上了自己应有的宿命,他穿上一身蓝袍,佩着那柄长剑毅然地迈着步子启程前往自己的复仇之地。萧胜得知当年的太子最后并未继承大王之位,而是成了如今城里的魏王。
先前已在大片苍翠的树林间行了三日,第四天上午,在离城中十余里处,萧胜闻得左首竹林中隐约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呼救声,他随即朝声音的源头奔了过去。行到近处他发现前方开阔地上,有两名少年正在用粗绳将一个中年汉子捆绑在树身上。
树右侧一个女子被另外两个钳制在地,口中不断叫喊挣扎,正中一个歹人伸手想去撕扯掉她的衣物。萧胜见状忙喝止:“且住!光天化日,尔等竟敢在此干这伤天害理之事!”上前一个飞脚,将欲施强暴的三人各自踢翻了个跟斗,重重落在地上摔个狗啃泥。
绑人的两个见了上来帮忙,也被他以两拳打翻在地。他先把身后的女子扶了起来,跟着唰一声抽出了佩剑,五个歹人见这情形,纷纷跪拜:“大爷饶命!大爷饶命!”然萧胜并不理会,只和那少女走去大树边挥剑割开了绑着中年人的麻绳,跟着又还剑入鞘。
少女扑到中年人的怀里,哭着说:“爹!您怎么样?没事吧?”中年人抚了抚她的头,说:“爹没事。爹没事。”随后携着少女扑腾跪倒在萧胜面前叩拜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恩公的大恩大德,小人父女没齿难忘。”
萧胜淡淡道了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位伯父和姑娘你们快请起。”伸手要扶起父女两人。猛觉后脊骨一阵吃痛,少女惊叫道:“恩公小心身后!”原来先前那五个歹人这会儿已偷偷摸出了各自的兵刃,萧胜一时未有防备,后脊给两个用朴刀的杀中了,蓝色衣裳也让涌出的鲜血浸染成了暗色。
“我本有意饶恕尔等狗命,却不想尔等竟一心求死。也罢,成全了!”他怒目圆睁地想抽出剑,将这五个坏东西就地正法。转念一想:不可,这剑的第一滴血,必须是要饮我那仇人的。他牙关紧咬迅速回身夺了偷袭个手中的朴刀,挥舞着砍死了前面的三个。
后两个惊的拔腿就跑,萧胜去追,跟着又砍死了一个。然后把身子向前一纵,左手劈头去揪住最后那个的头发,右手朴刀疾速挥落,噗嗤一声鲜血飞溅出洒了自己一脸。
萧胜把手中的朴刀往地上一扔,由于失血过多导致身子发软,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萧胜才从朦胧中醒来,发现自己赤裸着上半身趴在一张木板床上。四周光线昏暗像个房间,跟前不远摆了张桌子跟茶具。想要起身,忽觉背上火辣辣的钻心痛,不禁“嘶”了一声,想起先前自己救人背部中刀之事。
咯噔!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进来了个双手端碗的少女,见木床上的萧胜醒了,她激动地放下了手里的碗,微笑道:“恩公你醒了?”救人的时候没注意到少女的样貌。这会儿但见眼前的女子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肤色浅黄,嫩脸上挂了双非凡,任性,水汪汪的眼睛。黑直的长发披散开落下,一袭白色的粗布衣凸显出了她的身材十分轻匀纤弱。
萧胜暗道:“适才没看清,原来这位姑娘竟生得这般好看。”少女看他直盯着自己,并不言语,忽然面上一红,害羞地将头偏向了别处。萧胜自觉有些失礼,便道:“嗯。是姑娘救了我吗,请问这里是何处,我在此昏迷多久了?”
少女道:“这里是我家,恩公那日杀完那几个毛贼后,便昏倒在了地上。是爹爹将你背回来的,你昏迷已有两日多了。”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多谢姑娘和姑娘的父亲了。”少女却突然扑腾跪倒在地上,激动道:“恩公言重,小女子还未感激恩公大恩。当日若非恩公出手相救,小女子恐怕早已....早已....”跟着眼眶一红。
萧胜怕她要哭,忙伸出右手摆了摆,说:“姑娘快快请起,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者说,我虽是救了你父女,可随后你父女二人也救了我,如此大家也算是扯平了。日后你也不必多礼称我做什么恩公,在下姓萧名胜。”
女子站起身道:“萧胜?!我叫巧雪,我以后唤你做萧哥哥成不成?”萧胜一怔,心想:以后?以后我是要去刺杀那魏王的。我能成功吗?假使成功我还能活着出来吗?
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巧雪不解道:“怎么...你不愿是吗?”萧胜摇头说:“嗯?没....没有。我在想你这名字可真是好听。你爱怎么唤我都成,除了恩公和恩人。”
巧雪闻言噗哧一笑,说道:“那好,萧哥哥,你快些把这药给喝了。”从左边桌上端起了先前那个碗。看着碗中乌黑又略带腥味的液体,自小讨厌吃药的萧胜有些不大情愿道:“巧雪,这药我可以不喝吗?”
巧雪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一定要喝的!爹爹说你的伤要喝了这药才会好的更快。”萧胜心道:“是了,我须得快些好起来才是,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我那未完成的大事啊。”他沉吟道:“好,巧雪,我喝!”巧雪微笑地坐到床沿边将碗送到他跟前。闻着药的气味,萧胜只觉喉头一阵恶心,可他还是屏住了鼻息将药强灌进了肚内。“好啦萧哥哥,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巧雪满意地捧着碗出了门。
后面的日子巧雪每天都会一个人或同父亲一起来看萧胜,陪他闲聊解闷,萧胜由此也知晓了巧雪的身世。她母亲本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千金。因一时赌气下嫁给了巧雪这位忠厚老实的父亲。可毕竟出身富贵人家,这日子一长,哪能还甘心忍受这乡下的清贫日子。于是在女儿一岁的时候,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跟着城里的旧相好跑路了,从此剩下小巧雪和父亲相依为命。
不知不觉中萧胜喜欢上了这位大方,善良,娇俏动人的姑娘。可他不打算把这份感情表露出来,他决定自己伤一好,就要立刻离开这里。但他小瞧了自己的伤势,有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没想到这一趴就是个把月。就在这段连翻身都很艰难的日子,喜欢也慢慢转化成了爱意。
时间长了,巧雪会偶尔扶他到村子里走上一走,顺带嗅一嗅田野间清新的气息。这个村子不算太大,零零星星总共三十来户人家,民风朴实,村里人相互间关系也挺和睦。
平平淡淡又过一个月,萧胜背部的刀伤已经痊愈。本来他打算待伤口痊愈,便即刻出发去复仇。可如今他发觉自己深爱上了这位与之相伴朝夕的好姑娘。内心纠结着,自责着,他始终没办法下定决心离开她。
白天他同姑娘的父亲一起下地农种,夜晚,在庭院里,在田埂上,在村头的池塘边的柳树下,他又同心爱的姑娘边乘凉边观赏天边的星月,相互间偶尔还会说一些少男少女的悄悄话。萧胜从小到大都未曾有过如今这般快活,惬意的日子,仿佛他内心的那股子复仇欲望就要消失殆尽了。直到某一天的夜里他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先是被坡叔不断训斥。后面他素未谋面的父母满身鲜血地冲到了自己跟前,他们嘴里不断地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他们要萧胜为自己报仇。
萧胜在梦中吓得惊醒过来,伸手擦了额头上的冷汗,眼下四顾打量着室内:灰色的墙面,矮桌子,旧茶具。外面天还没亮,他下了床缓缓走向墙边,右手霍然抽出了那把挂在墙头上的剑。剑光闪烁在飘忽的烛火映衬中更显寒气逼人。
蓦然想起自己的誓言,萧胜的内心深处好像有一种力量督促着他。这柄剑,这柄宝剑仿佛不甘一刻被它的主人所冷落。终于他还是归降给了自己的宝剑,是啊,像他这样的人原就不该拥有爱情。
他口中喃喃重复着,那日在坡叔病床跟前,自己紧握剑柄说过的话: 这剑的第一滴血,必须是要饮我那仇人的血啊!
夜难眠,天蒙蒙亮,萧胜取下剑出了门。路过庭院,望着各式各样的花草,那是巧雪小时候种的。花草依着四周都是苦竹编成的篱笆,笆上络了许多藤萝,绿叶繁茂。路过满布溜滑青苔晨涉的井,他跨出了那道院门,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迈向了那通往城中方向的平地。
到达城中时,东天火热的太阳早已高挂了起来。街市上热闹非凡,卖菜的,赶集的,开门做生意的,买东西的...各人形形色色,熙熙攘攘。萧胜先向人打听到魏王府的具体位置,随后到了王府院前。
他发觉这儿的守备比自己想象中要森严紧密许多,是啊!他这样的恶人若不加强守备防范,焉能活到今日?长叹了一口气,萧胜准备先回村子再做打算。回去的路上,他无意瞥见了不远处左面一块木板,板上赫然刻着:魏王急召全城武士,十日后于魏王府内广场经行比武夺帅,冠者,王爷有厚礼重赏!
萧胜忽觉眼前一亮,原来纵使过去了十多年,我们的这位魏王却仍旧骄奢淫逸,不过纵然是这种奢靡放荡的日子,若没个新鲜玩法,那还是会有厌倦的一天。当门客们看着无比尊贵的魏王整日哀叹无趣之际,其中一人为他想了个新把戏:举行一场夺帅大比武。昭告全城的习武人士,十日后在魏王府中比武,对于最后的获胜者,魏王将予以那人丰厚的奖赏。不过规定却是比武一旦开始,就不得投降,双方须战至另一方死才可算结束。魏王想到届时能看着这些愚蠢的莽夫相互间残杀的场景,他兴奋地连连拍手称赞,下令让手下之人即刻操办此事。
萧胜得知了距比武还剩三天,也不知三日后自己是生还是死?脑中蓦然回荡起巧雪可爱的模样,不由胸中一酸。“我还是先回村子去吧。”他对自己说。
刚回村子他就看到巧雪满头是汗,嫩脸匀红地喘着细气,他知她是在寻自己。巧雪见到萧胜激动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哽咽着说:“萧哥哥,你到哪里去啦?我早上起来之后见你不在房里,又找不着你人,还道你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呢。”
萧胜看她关切自己的明眸中夹杂了些许泪花,心下大感怜惜,伸出手拍了拍巧雪娇柔的肩膀,说:“方才去办了件重要的事情。你爹这会儿可在家?”巧雪点头带萧胜一起回了自己家。
大厅内巧雪的父亲看是萧胜回来了,高兴地问他去了哪里。萧胜只答是去办了件重要的事情,跟着从怀里探出一大袋钱币放在父女俩跟前。
巧雪的父亲不解道:“萧公子,你这是?”萧胜瞧了一眼巧雪,沉吟道:“我自负伤以来,全靠伯父和巧雪姑娘对我悉心照顾,这才令我不至于弃尸荒野。您就当这是我给您的报酬,还请伯父务必要收下。”父亲同女儿对视了一眼,将钱推了回去道:“这.....萧公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日若非你出手相救,只怕今日我父女二人就要弃尸荒野了!这我父女万不能受!”
萧胜挥了挥手,道:“伯父!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三日后我要离开这里,这些就当是我留给你和巧雪姑娘的一点心意,还请你不要拒绝!”巧雪心头一震,失声道:“萧哥哥,你....你干什么要走?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我早就应该去的地方。对不起巧雪,伯父,请恕我不能告诉你们那是何处。”萧胜道。“那....那..你能再多留些日子吗?”巧雪的父亲跟着附和道:“是啊,萧公子你不如就再多留两日?”萧胜心中何尝不想长留于此,只是...他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秋风吹落了藤萝上的几片叶子,早时萧胜与巧雪又同往常一样倚在院子中。今晚星很少,两人彼此心间也添了股离愁别绪。巧雪无征兆地转过了身子抱住萧胜,“呜呜”哭了起来。她心感凄苦,那张俏脸也是梨花带雨。萧胜情不自禁拥体入怀,轻声说:“巧雪,你怎么哭了?”
“萧哥哥,你还会回来这里吗?你会回来看我吗?”巧雪啜泣着。“原来她也是喜欢我!原来。”他强忍住心中的酸楚,微扬起嘴角说:“会的!等事情一完我便会回来看你的。傻丫头别哭了,要是让你爹爹看见,还道我欺负了你呢。”他用袖口轻轻帮她擦拭眼泪。
巧雪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做了个笑脸说:“好,萧哥哥!我以后整日都在村头池塘的那片柳树底下盼你回来。”两人相视一笑。月至中天,巧雪回了自己房里,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月光陷入了沉思:“后天,不!从明天起,我天天在那柳树底下盼着你回来。”想着,念叨着,她睡得沉了。舞过了一段剑,萧胜根本没有丝毫睡意,一丝丝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或是期待,或是亢奋,或是担忧,也或是那一份淡淡的忧愁和不舍。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发了,他又绕过了那片络着许多藤萝的篱笆,藤萝上跟着飘落下了许多片藤叶。萧胜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踏上了那条属于自己的复仇之路。
这天魏王府的大门前汇集了数十位服装各异,手持刀,枪,剑,戟,斧,个头高矮参差不齐的武士。在场众人中除了萧胜,再没别的什么人和这魏王有着深仇大恨。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萧胜和众人随着带头护卫的脚步进了王府。一进门绕过两条转角到了一处空地。在空地正中心的位置,这会儿安置了个能纳百余人的大铁笼。萧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前边带头的护卫忽然挥手示意大家跪地行礼,口中还要呼着:“参见魏王。”
萧胜见状与群人一同跪倒在了地上,他将头微微抬起向那叩拜的方向望了去。不远的地方有条长长的台阶,台阶的头部直至末尾分列好了两排纵队,队列中的兵士手里个个操持着戈和刀。这条台阶直通向一处平台,台面上横过去摆了约莫十来把朱红色的木椅,椅上坐满了人。两边的椅上坐着的尽是些文文弱弱油头满面的中年人,唯独正中位置上坐着的,是个满脸堆着横肉,穿着华丽画衣的胖子。
胖子肥手微微挥过,前面的那些人就纷纷起身谢恩。萧胜心道:“就是他了。”看着仇人居高而下不可一世的模样,萧胜不觉全身一冷,但随即又立刻灼热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猛火在焚烧着身体一般。过不多时随着仇人高声宣布:“比试正式开始吧!”蹋,蹋,蹋,随着一阵一阵脚步声,萧胜和众武士的周遭忽然涌现出了许多手持弓弩的兵将,他们有序地在萧胜等人的跟前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
紧接着先前带头的那人走上前,将铁笼的大门打了开,喝道:“喂!你们这些参与比试的人,都快进去罢!”众武士皆惊,纷纷不解道:“大人!您这是何意?”那人冷冷道:“你们先进来再说罢。”望着跟前气势汹汹的弓弩手,群人只好依言走入了笼中。
随后带头的人又将铁笼的大门紧紧锁住,萧胜等人诧异道:“这,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那人笑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本次比试的主题是生死混战。那便是说你们这四十人中,今天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来,这个人将得到魏王最丰厚的赏赐。诸位若准备好了,这就开始吧!”闻言笼中群人皆大惊,各自你瞧我我瞧你,呆立许久并无动手相残的迹象。
台上萧胜仇人的面容已颇为不悦,他扭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不耐烦道:“怎了?还不开始。若不开始,弓弩手将他们通通给本王杀了!”说罢他将自己那双并不怎么可爱的胖手扬起,待要缓缓下落。突然嗡的一声响,眼前的笼中除了萧胜,余人都纷纷送出了自己的兵器相互撕杀了起来。
瞧见笼中异常嘈杂与血腥的情形,萧胜的仇人竟高兴地拍手叫好,他那肥胖的身躯险些从椅子中摔了下来。整个王府内充斥了兵刃撞击声及群人撕杀的叫喊声。笼中的混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众人伤的伤死的死,唯萧胜只闪躲并不出手,他眼见身边对手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最后只剩五人。
萧胜看地上满布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又瞧台上高声欢笑的仇人。他心中顿时有了个想法:“我不只是在为自己的父母报仇,更是在为无辜枉死的人而申冤。”低下身子拾起面前一柄被凝固了的鲜血染红的剑,一丝悲凉圈住了他的周身,萧胜将手中血剑平地里一挥,左手捏个剑诀向前舞出了剑花朵朵,终于诺大的牢笼里只剩了他一个人。
笼外带头的人看他毫发未损,有些吃惊地将铁笼的大门打了开。现在他准备领着萧胜去到仇人那里要取赏赐了。萧胜心中激动万分,他将血剑归还给了原主,伸手握住自己的剑柄,提起脚从尸身空处的地面跨了出去。他刚踏上了第一层台阶,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每一处血液都加速沸腾。人间的冤孽也是自己的仇人,他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颤抖了起来。他长长地吸了口气,不住告诫自己,这一刻要保持镇定。
终于走到了仇人的跟前,他先和带头的人作势一起跪倒道:“参见魏王!”仇人身边的护卫和门客们瞧萧胜毫发无损,就连腰间配着的长剑也不曾出过鞘,无不在心中赞叹他武艺高强。仇人开口声令道:“平身!告诉本王你叫做什么名字?”萧胜站直了身子道:“小的名叫萧胜。”仇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番,问:“适才对敌,为何不使出你自己的剑?”
“禀魏王,小的这柄剑乃是祖传之物,不饮一般人的血。”萧胜道。“哦?你去将他的剑拿上来给本王瞧一瞧!”仇人命令身边的护卫说。萧胜主动抽出了佩剑递给护卫,那名护卫接剑又转送到仇人的手中。
仇人接下剑,站起身仔细打量了片刻,随后狠狠地将剑狠狠摔在了地上。叮的一声,萧胜的剑从中间部分断做了两截。在场众人无不哗然,仇人对萧胜暴怒道:“岂有此理,这破剑你管它叫宝剑?”萧胜先一惊,随后跪倒在地上紧张道:“启禀魏王,此剑确是小的家传之物。”仇人瞧见他惊惧的模样忽然大笑了起来。
萧胜伸手指了指身前地上的断剑,说道:“魏王,可否容许小的将其取走?”仇人不屑地抬手一挥:“废铁一块,拿去吧。”萧胜缓缓移步到了仇人的跟前,低下身子去拾那把摔断了的剑。杀父仇人离自己不过两寸远,显然他已经没有了防备之心。
萧胜觉得心跳动的异常迅速剧烈,脑中的想法也开始紊乱了起来,他的手脚甚至连眼皮都在不住地颤动。仇人见到这反常的举动,还道少年为自己的怒颜所慑,打趣道:“你家传的这块废铁,它不饮一般人的血,那是什么意思?”这一问让他脑中好似轰隆隆炸响了起来,萧胜的精神已经崩溃,他眼神中的杀性骤然暴起。
他用略带颤抖地声音叫嚷着:“那意思就是,这柄剑它是要饮我仇人的鲜血啊!”说完提起那半截断剑倏出。这一下在场谁也没来得及反应,仇人自己也没料到,想避闪已经来不急了。他目送着萧胜用这把被自己亲手摔断的剑径直刺穿过了心窝。他倒翻在地上挣扎着,扭打着,直至没有了气息。
“阿呀天哪!魏王死了!”台面上人群已乱做一团,门客们纷纷起身散开仓皇逃窜。有的人已经发了狂似的哭嚷了起来。台阶上的兵士们纷纷提起武器同萧胜展开搏斗,下方空地上的弓弩手这会儿也冲上了台来。跟着领头那人一声令喝,数十枚弩箭齐发,嗖!嗖!嗖!嗖!朝萧胜的后心激射而去...
将暝的夕阳把河岸上的一切物件都映衬出影子段段,河岸下的河水澌澌流过,暮色悄悄从烟水间开始闭合上。秋意深了,篱笆上的藤萝叶子已经全部掉光。河岸边几颗柳树下,巧雪依旧双手抱膝端坐在石墩上。晚边风在她疏疏的散发间吹出欲绝的尖音,她的头微微前仰,瞩望着辽远辽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