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隆冬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绵绵细雨一连下了好几天,气温骤降,小孩子穿上了轻薄羽绒服,屋里也开了空调。
转眼又到了该烧暖气的季节,突然想到了我家楼梯间的锅炉,一个小小的锅炉供着所有房间的取暖。如今已经闲置了好几年,老妈没在家,家里到处落满了灰尘。上次和三叔把上下房间打扫了一番,看着空荡荡的两层楼,莫名地起了伤感。
当初老爸让姨夫为我们家盖房子装修,就提出了要每个房间都铺上地暖,整个屋子的设计还要美观,保证不过时,屋子要向阳,还要抗震,老爸想得还是很周到的。后来当街上第二家第三家盖房的时候,家里也都铺上了地暖。
那一年冬,阳光暖暖的,透过大大的四扇玻璃窗,洒满了整个屋子,被子也被晒的暖烘烘的。老妈坐在沙发上喂着大宝吃削面。我端了杯热气氤氲的开水去了二楼靠院心的房间,光着脚丫踩在暖和和的地板上,坐在落地窗前,望着院子。我的眼前浮现了老爸的身影,我看见他在对我笑。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和弟弟 在院子里滑雪,模模糊糊间,我又坐在他的后座上,漫天飞舞地雪花随意飘落着,他说雪花好美,我家二丫头就像飞舞的雪花,轻盈飘逸,亮闪闪的。
屋外的雪花落在了房檐上,层层叠叠,檐上的小鸟银装素裹着,后院庄稼地里的冬小麦零星地被点缀着。不远处的条山,在大雪的装扮下,更显巍峨秀美。无论外面是大风大雪,屋里总是暖烘烘的,丝毫感觉不到外面世界的凛冽。
老妈来回往锅炉里加了几次炭火,黑黢黢的手指总舍不得去戴她的橡胶手套。楼梯下的地板都是黑乎乎的,小孩子跑来跑去,踩地到处都是黑黑的脚印。锅炉旁的几盆生机盎然的绿植被小坏蛋扯掉了几片叶子,随手附着了些手指印。
在我们家楼梯间的这个大锅炉,是新家落成后添置的,就是为了入冬后烧地暖。老妈在家的时候每年从十一月烧到来年开春。我们在家的时候,炉火很旺,盖层薄被都出汗。站在走廊里也能感受到暖暖的热气在升腾。温度适宜的时侯,甜甜的梦也能被暖哄哄地托起,就像在无风的暖春里。
地暖不像空调那么干燥,也没有那么闹腾。它外表很沉静、内敛,就像个沉默寡言的老者。而锅炉里,干柴、煤炭、烈火在滋啦啦躁动地热烈地燃烧着,关上炉门,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小时候,在没有暖气片的年代里,冬天和被窝是绝配。烧的暖暖的炕,早起后也只是温的,不上学的日子,总是赖到炕上,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直到奶奶烧起炕,炕沿冒起的烟雾熏得你不得不爬起外蹿。
炕烧好后,炉子也生着了,烟雾散去,放下门帘,重回房间,还是有一股烧麦秸的味道。这会屋子还不是很热,奶奶就会给热水袋里装满热水塞到被窝里,让我们坐到炕上,再拿个输液瓶装满热水,双手捧着,可谓暖了脚心又热了手心。
后来家里的前排屋子拆了,炕也没了。反而流行起了电热扇、电热毯,暖气片,除了没有烧炕的麦秸味,整体不如暖炕的舒适。屋里依然搭着烟囱,土炉子已换成了蜂窝煤炉。
暖气片靠着墙壁装了一排,冬天里它就算是家里的人烘干机和暖阳。邻近太阳落山,老妈总是把还挂着冰柱的硬邦邦的衣服一件件搭在暖气片上,消融的冰柱滴答滴答地落在了盆里。
坐在舒适的地暖阳光屋里,随意地从书柜上拿出几本旧书,不经意间滑落了几张泛黄的信纸,又翻了翻毕业时纪念簿,每一页都是同学们和老师写得满当当的字,唯有一页只有两行,那是老爸写下的。他的字体很独特,是在部队时自己所创,苍劲有力。看着那字,想起了他忙碌完悠悠地坐在倚靠在椅子上,微侧着头,翘着二郎腿,一只手夹在两腿之间,另一只手轻落在大腿上,凝望着......
小时候没有地暖,屋里处处弥漫的是是氤氲的雾气,烟雾缭绕,或围坐炉旁烤火,或吃着砂锅炖肉,或等着炉沿边的烤地瓜,其乐融融。沉醉在热气氤氲的芬芳里,满眼的温柔与希冀。
而如今,屋子宽阔明亮,灿烂的阳光普照着,昔日的情形也只能留存在记忆深处。
或许往后弟弟回家的那个春节,我们家的地暖才会再被烧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