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有感(三十二)-----读《离婚》

      《离婚》这是读过的第三部老舍先生的作品了，据说《离婚》是他自己感到最满意的作品。诚然，这也是我目前读过的三部作品之中感到最为幽默有趣的了。《四世同堂》写的是关于战争的兴亡，国耻家恨读得人牙痒痒；《茶馆》则揭示特定历史时期的黑暗腐败和人间疾苦，读起来感到有些许压抑和绝望；《离婚》则不谈国事与时事，只道家长里短和工作日常，贴近老百姓的真情实感，尽管大多写的是家庭生活中鸡毛蒜皮的繁琐事，但老舍先生妙笔生花，连夫妻之间的吵架都能写得妙趣横生。

      《离婚》中老李的形象，戳痛了多少中年人的心，很多人无不是在心中怀惴着浪漫的诗意，然后在现实的一地鸡毛中苟且着挣扎。张爱玲说过：“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所以别看很多人外表风风光光，但其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婚姻幸福与否？很多时候还取决于自己的心态问题。你觉得苦，怎么苦，苦到什么程度，只有自己的感受。反之，如果你不觉得苦，不算苦，还谈不上苦，那么生活又是另一番天地。

        所以，苦与不苦，如何苦，都凭自个儿心里去感受。

      《离婚》我读了两遍，主要还是被老舍先生幽默风趣的语言，还有丰富的细节描写所吸引，就比如老李刚把老婆接来北平那天，他想喝茶，从内心里他是想对他老婆说：沏茶。但想想对着一个没有文化的乡下女人说“沏”怕她听不懂，最后说出口竟成了一句：倒一壶茶。老李心中的那点诗意，在大字不识的老婆面前根本就成了“失意”。老李是个可怜又可笑的人，自然，别人在他眼中也是可怜又可笑的。他向往不落俗套的生活境界，但残酷的现实让他也默认：“生活就是买炉子、租房，而诗意、浪漫、自由，只是些好听的名词。”

        曾几何时，也与闺中蜜友一同钻在被窝里掏心掏肺谈理想中的婚姻与爱情，但憧憬与现实总是背道而驰，通常是被现实冲撞得遍体鳞伤才感叹起理想的无奈。

      老舍先生对人物的外貌描写又是那么的生动有趣，简直是绘声绘色的，让人看后总是忍俊不禁。比如他对张大哥一对眼睛是这样描述的：“他长着一对阴阳眼：左眼的上皮特别长，永远把眼珠囚禁着一半；右眼没有特色，一向是照常办公。这只左眼便是极细密的小筛子。右眼所读所见的一切，都要经过这半闭的左目筛过一番——那被囚禁的半个眼珠是向内看着自己的心的。这样，无论读什么，他自己的意见总是最妥善的；那与他意见不合之处，已随时被左眼给筛下去了。”像这样读起来耐人寻味的佳句，不得不让人拍案叫绝，妙啊！实在是妙！不由让人想像起当年老舍先生嘴角刁着烟，在缓缓吐出的烟雾氤氲中，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在嘴角浮现出的得意笑容。

        老舍先生对生活细节的描写是仔细又富有诗意的，比如他对胃的描述：“肚子里有油水，生命才有意义。上帝造人把肚子放在中间，生命的中心。”又比如对菜市场的描写：“人的生活，在这里，是屠杀，血肉，与污浊。肚子里是一切，吞食了整个世界的肚子！在这里，没有半点任何理想，这是肚子的天国！”生动有趣得让人一边读着，一边忍不住想去赞美。

      《离婚》写出了多少压抑和苦闷的中年人的心声，在婚姻中得过且过的岂止是老李一个人。丈夫在外面养人的吴太太也想着离婚，但离婚就等于失去了饭票，所以最后也只得妥协继续窝在憋屈的婚姻里。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女性邱太太也曾盘算着离婚，但又觉得离婚了面子放不下，所以说出：不必较真，婚姻里继续混着吧！别说是老李心中的诗意无处安放动了离婚的念头，而李太太何尝没有也动过离婚的念头，老李只把她当成孩子的妈，对他不冷也不热，她心中同样也愁苦着。多少人不都是在过不好又离不得的婚姻中不咸不淡的过着。离婚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不提，即使心中有万般的无奈和愁怨，依然是一天过完又一天，直至进了棺材还摆脱不了那一纸婚约。

      很多人无不是一边喊着追求自由，一边又在进退两难中委屈求全，书中张太太有句话说出了很多女人的心声：“自由，什么是自由？就是做妈妈的自由，一天到晚，一年到头，老做饭，老洗衣服，老擦桌椅的自由。”很多人讨厌这种自由，想逃避这种自由，但到最后还是会选择在这种自由中将就过一生。

      大家都喊着离婚，但最后大家都没有离婚，就连马少爷带着情妇回来，温婉娴淑的马太太也只能低头妥协。

        老李最后携着妻儿回乡下去，无不也是对婚姻的妥协。他选择了离开北平，想必也是对自己的和解。既然在北平工作与人格格不入，那么离开也或许会重获新生，或许也还有另一层理解，善良的他是为了与他同样渴望诗意的丁二爷能重新生活？书的结尾张大哥说了这样一句话：“丁二是个废物，不过老李太可惜了。可是，老李不久就得跑回来，你们看着吧，他还能忘了北平？”我不知多少人能读懂这句话的真正内涵，而我只能发表几句浅薄的见解。丁二爷是为了他的女儿杀了小赵的，丁二爷做好事完全是默默无闻的，他要的是别人能过得好，这也是他对张大哥报恩的一种方式，尽管他在书中是一个闲人，对社会没有用处，但他灭了作恶多端的小赵也算是一种壮举，形象立马高大起来，不知张大哥知道了这事，是否还会说他是个废物？而老李也是为了张大哥才救了他的儿子天真的，别人都袖手旁观，只有他想见义勇为，他认为这是一种生命的浪漫，是一种英雄主义在燃烧，在这一点上，张大哥未必能读懂，他只是在可惜老李的官位，所以他才会说老李还会回来的。可老李到底回不回来？好像也没多大关系了，既然他能选择离开，想必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或许也是想寻回内心宁静的归宿。人啊，只要能与自己和解，在哪过不都是一个样？

        爱，是个最热又最冷的东西。最热时，如胶似膝、卿卿我我，看不尽对方的好；最冷时，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对方从此销声匿迹。

      行文至此，不禁想起钱钟书那句至理名言：“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尽管如此，婚姻仍然还是人类生生不息的向往和追求。经历过也好，没经历也罢，婚姻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无论在城内还是在城外，幸福总得自己去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