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前生似曾见(六)
每个人,对于恐怖的记忆都兀自深刻,孟府予人的印象,是腿肚紧迸,发寒抽筋的实质。
小乖的笑更是奇诡,对比着梦里那眼珠挂面,呲牙吊舌的映象,这张强挤笑意的黑肤面容,颇有些不自然“舒大夫前,舒大夫后”的叫,判若两人的热情很疑似陷井边的兔子。
步入大门,树木修剪整理过,一派郁郁葱葱,视野开阔,大地敞开着怀抱,发过脾气的安静,接着天上的星子,今夜院子阴气消弭。
孟桂儿换了件红底黑花的旗袍,一身玲珑好皮肉,高衩几可过腰,长腿配了黑高跟鞋子,一颤二颤,颤得如过吊桥,那衣服上黑的黑,红的红,绸缎子织着的花是虞美人,影影绰绰,流动的画。
虞美人和罂粟有七八分象,学医的都未必分的清,但舒笙不知怎么,就是知道。
花香依然,酱果酥茶,美女如仙,人间幻境。
她面如桃朵:“我把我这苑子修整了一番,还真的不错,找了些懂道行的人,帮我净了净屋,你看是不是强似从前。”
舒笙赞许:“这样子多好呀,人的心情一好,什么病都会减半,我看很快你就不会再需要我了。”说完,还不经意的把尾音压低了几度。
“怎么会呢?”她捂着嘴,耳朵上的红色水滴坠子如波浪鼓:“就算我们不是病人与医生的关系,你就不能常来看看我或是陪我聊天了吗?”眼睛眨眨,一种十八九小女孩的憨态外露。
舒笙的茶杯抖了抖:“以后的事情以后说哈,治病要紧。”不经意抹去漏在裤子上的水,左右四顾。
“呵,呵”她头低了头,颊上飞起两朵红云,又捂着嘴轻道:“这几天难得有几宿好觉,倒不觉着困倦和心烦躁,先生可会下围棋?我们不妨对弈一番?”
舒笙下的不好,和电脑对机十次九输,也不愿推脱,将将应下。
桂儿大喜,立刻摆起阵脚来,片时风云,小小棋盘,四方杀机。几个子落下,舒笙已经汗颜,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于她。
她的手法很古怪,看似闲闲,却处处夺人要害。
落一子,轻轻道:“承让了。”便眯眼看他一头微汗,仿佛老猫斗鼠。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急急的琵琶声,丁丁冬冬,似水花翻浪,滚得满地铁红色,好似四面埋伏的兵荒马乱,更引得他心焦如麻,再看桂儿,右嘴角向上,左嘴角向下,面皮子忒灵活,这么高难度的表情,舒笙从未做过,不觉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桂儿再那么不自觉的一舔红唇,舌尖染着绛绯色,舒笙急得两眼犯拙,再细观时,原来是茶汁染色,在灯下便成了血红一片。
棋到关健处,粹不及防大厅一片黑暗,眼睛迅速从光亮变成突盲,连过度都没有,惊得人心一黑。
“不好,停电了。”桂儿尖着嗓子高声叫:“小乖,快点蜡烛来。”
舒笙抬头望向窗外,希望外面的微光能让眼睛快点适应这片黑暗,诡异的气氛令他感觉有些寒风扑面。
却看到窗上紧贴着一张变了形的面庞,鼻孔黑洞洞,一呼一翕,似狗在嗅什么,速度快的骇人,头发黑长密,只露出一条细细的白面皮,皮上横七竖八皴裂的老皮外翻内凹,如日头晒了三二天的老土豆,四分五裂,渗着血丝,有细嫩的肉条挂着,白白的没有眼瞳的两个窟窿向内用力的探着,嘴角神秘的翘着,似笑非笑,
“啊”叫声不经大脑溜了出来,只来得及张着嘴成个圆形,后面半个字吞了下去。
“怎么了,怎么了?”桂儿的高跟鞋笃笃,一递一声的近。
立时,一种电酥酥,毛茸茸的感觉在他的身上、手上漫游,寒毛不听话的立了起来,皮肤轻微的麻,他大张着口,空气稀薄,溺水感自下而上,从腿一点点向上抚摸着,恐怖如网展开,慢慢收紧,只等时机成熟,便一口吞噬他。
“外面有人,屋里好象有东西。”金属摩擦着玻璃,喉片摩擦着嗓子,他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不要吓我。”桂儿已抢步靠到他的身上,一双冰冷的小手,滑腻潮湿,夏日里的蛇。
他不管,只用力一握,想汲些力量来,以免自己再次晕倒。
这时,一点幽光慢慢飘移了过来,绿绿的、冷滟滟的,摇溢的光中一张黑洞洞的脸摇晃着,阴影深深。
桂儿在他怀里绞扭不停:“小乖,小乖,你搞什么?”
豆似的烛火停在两个面前,小乖身子象掉在了黑暗里,那亮太微弱,隐着半片面容,:“小姐,我在点蜡烛呀。”
“我刚才……看到一张滴着血……的脸,扒在窗外面。”舒笙磕磕绊绊地说:“好吓人哦。”
三个人攒成一团,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只有树影婆娑,哪有什么碎脸?
“舒大夫,不要吓我哦。”桂儿还拉着他的手不放,冰浸的感觉再向他的臂腕攀升。
他轻描淡写的轻轻躲开:“可能是……我的眼花了吧。”
桂儿还在发抖,尽量的往他身上靠,努力吸收他的体温:“不要走,陪我到天亮吧,我害怕。”眼中莹莹泪光反映在烛火里,波波粼粼,任是无情也动人。
“好吧,我们继续下棋。”孟府的怪事越来越多,自己如何抽身?现在逃离,来不来得及?
再回到桌前,两人相视面面相觑,只见棋盘完全变了模样,白子和黑子的布局调了个儿,优胜劣势倒是桂儿落了下风。
斜风曳曳,烛火“叭”的一歪,三个人苍白如纸的面容便被黑暗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