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
春节前,到某某镇某某村走访贫困户,由村委会的两名女同志带路。车子驶进了一个看起来还可以也比较新的小区,但是一眼可以看出来是拆迁小区。
当敲开户主的大门,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笑容满面地迎接出来。虽然女主人不年轻了,但姣好的眉目依稀透露出年轻时候的芳华,笑容里隐隐有一丝焦虑和惭愧,但态度依然优雅而从容。屋子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房子不算小,目测至少有三间卧室,客厅也是正常大小,客厅的沙发看起来比较廉价,也没有太多的家具,但是电视背景墙做得富丽堂皇,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尺寸也很大。房子南北通透,窗明几净,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这家人虽然不富足但和贫困户也扯不上关系。有个胖乎乎的女孩从卧室里走出来,女孩读四五年级。作为一个小学生的妈妈,女主人年纪有点老了。将米、油等慰问品和慰问金送给她们后,我们就离开了她家。
走到楼下,村委会的两位女同志停下来对我们说:“我们有必要和你们说一下这家人的情况,你们也了解一下。”也许她们是担心我们被房子内的情况所误导,所以必须要解释一下。走访过不少贫困户,几乎每家都有悲惨的故事,有的人家完全被贫困拖到泥浆里,生活完全被毁坏了,可是有的人即使在贫困中,也依然活得有声有色……也许这户人家也是后者。可是当村干部说出这家人的情况时,我依然震惊了……
原来这家人已经没有一个男人,去年的时候,女主人的老公和公公先后因癌症去世,现在还有一个九十多岁的奶奶和七十多岁的婆婆,还有一个已经二十多岁但患尿毒症等着换肾的大女儿,再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儿,一家人的生活费用及庞大的医疗费都靠女人一个月二千多的工资收入和老奶奶九百多元的政府补助,尤其是那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塌的未来都压在女人一个人的肩上……
我不禁想起另一个女人,是我们单位对口帮扶的贫困户。她家陷入贫困的原因是读高中的女儿患了白血病,骨髓移植后一年又复发了,她的老公精神完全垮了,一夜白头,工作也辞掉了,在医院里照顾女儿。倒是女人很坚强,依然在外面努力工作,挣着微薄的工资,撑着一家人的希望。我记得去医院看望她女儿时,满头白发的男人满脸愁容,佝偻着身子,行为举止都慢吞吞的,仿佛需要很大的力气去回应生活给他的一切。女人正好从外面买东西回来,只见她大波浪的卷发,风尘仆仆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疲惫的神情。她提着满兜的东西,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对我们的态度非常大方,向我们介绍女儿的病情,还对我们表达了感谢之情。当时我还年轻,不懂为什么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在女儿奄奄一息的时候还能这么淡定,总觉得她实在不像一个苦情的女人。
两年后我再次跟着单位的领导去她家探望,从同事口中得知她的女儿已经走了,但她家依然还是我们单位的扶贫对象。到了她家,她上班了没有在家,她老公大概也没有再找工作,所以在家里接待了我们。虽然白发不能再变黑,但明显觉得男人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就像一个被重物压弯的树枝,有一天重物没有了,慢慢地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虽然不怀疑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但起码他的精神压力没有了。在返回的半路上,遇到了女人,她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依然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得体地表达谢意。但是好像老了很多,高大的身材像一个空荡荡的躯壳。我这才醒悟,不是她在女儿奄奄一息的时候淡定,而是她必须坚强,她如果乱了阵脚,还有谁能撑起一个破碎的家?还有谁能继续救女儿?揉碎了心肠也只能把眼泪吞进肚子里,张开双臂,为女儿拥抱一个又一个明天。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样的女人,我无法不对她们产生敬意——她们有面对灾难不退却的刚强,更有对生活依然热爱的柔韧,也许她赶不走灾难,可是却绝不让灾难把生活一起拖入深渊,因为那些依靠她的人啊,还需要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