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赏析——物我需两忘
有我无我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此篇所写“有我”、“无我”之境,虽侧重区分“有无”之异,然始终离不开一“我”字。盖因包括诗词在内的一切文艺创作,皆从作者本人的主观意识生发而来,若真“无我”则无创作。故“有无”只做程度强弱区分。
若将“我”作为主体,则与之相对乃是除我之外一切人、事、物在内的世间万物都作客体观。诗人描摹创作即是一个将主观情绪向客体投射的过程。有我之境,强调我之情绪的充分体现,所谓托物言志,寄情于景,以情观物,则物中便充分渗透我之情绪意志,而事物本身之质性则被覆盖。如欧阳修《蝶恋花》之例,“泪眼”二字已点明作者情绪。于是庭院、杨柳、乱红便一起浸染在作者的悲情之中,并引发读者伤情之感。
所以有我之境,不仅融我情于其中,还将读者之情充分调动,与我产生共鸣。所以同一物象,在有我之境中,由不同作者写出,便会带有各自的情绪,千人千面,皆是其个人情绪意志外化的表现。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无我之境,却强调作者应尽可能弱化主观情绪,转而以还原物质自然属性为要旨。如陶渊明之句,虽我“采菊”在前,然“南山”乃悠然自得,别无他意。作者的主观意志并不凌驾于物质之上,而形成一个平衡的状态。无我之境界,上可追溯至庄子“丧我“、”忘我“之意。魏晋以来,又因佛教兴盛,则更上一层。六祖惠能之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实乃比历代”无我“诗词更为超脱,且入虚空之境。
六祖惠能先生综合历代诗词,总结出有我易,无我难的规律,是非常准确且符合自然。因其在于从有我入无我之境,并不难于诗词技艺上的精进,而难于在人生境界上的修行。
金刚经此类作者如陶潜,王维等,非得经历一番人世之变迁,世态炎凉,沧海桑田方能从人事中领悟出深刻哲理,水到渠成才入无我之境。对人世的通达透彻和领悟,方能将我之意志逐渐弱化。佛家所谓看破、放下,方可得自在,一如《金刚经》所云:无我相,无人相,无寿者相。
物我两忘因“有我”实乃执念,以“我执”入世则念念自私,时时伤情。诗词的格局高度自然小一度,短一分。放下“我执”,便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以自然、豁达、平和、欣赏的心态观物,方能体察万类本性之妙趣,亦即佛家所谓慈悲者也。
庄周梦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