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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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

        记不清多少个時日了，戴大檐帽的他就在十字路口的岗位上执勤。

      日子久了，他的身影便成了那个十字路口一尊活的雕像。人们喜欢看他指挥车辆潇洒的手势，喜欢听他疏导行人过马路时“曲曲”的哨音，更喜欢瞧他藏在大檐′帽下那張憨厚的笑脸。尤其是51路和808路的师傅们，天天和他照面。隔一天不见，十字路口仿佛就如同少了点什么，心里也少了一块似的。

      最近，他三天没有在岗上露面了。

    老李呢？老李呢？是不是病了？51路的宋师傅着急地问808路的毛师傳。

      三天后，他又站在了十字路口的执勤位置。不同的是这一次上岗，他眼眶上多了一副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張脸。尽管这几天阳光并不那么刺眼。

      中午，到了放学時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带着嘶哑的嗓音朝岗上的他喊，爸爸，中午我到那里吃饭？

      他指指马路对面那个小歺馆，说，园园，你看，就是对面那个小歺馆，听说那里的面特好吃！

    爸爸，你陪我去！

    爸爸还在岗上，爸爸离不开。爸爸不是告你，以后自己能办的事就自己办！

      小歺馆就在对面马路边，门面上挂着个“好嫂子面馆”的牌子。室内至多二十平米，摆着四張桌子，八条凳子，收拾得干净整洁。

      小朋友，吃饭？

    歺馆女老板肚子上扎个围裙，脖颈后甩着条马尾巴，看起来至多三十出头。屁股后还跟着个怕只有两岁扎着两条小辫的女孩。

      小女孩突然指着园园的左臂，说，姐姐的衣袖上还戴着一个牌子。

      老板娘俯下身子仔细瞅了瞅园园左臂上别的牌子，黑色的，心状，里面端端正正嵌着一个“孝”字。老板娘的心顿時“咯噔”了一下，轻声问道，孩子，你在给谁戴孝？

      妈妈。

      妈妈什么時候走的？

      前天。

      那你的爸爸呢？

在那儿。顺着孩子的手势，隔着玻璃门，老板娘看见十字路口岗上那个身影正聚精会神打着手语指挥交通。

      倒是小女孩不依不饶问妈妈，妈妈，姐姐的妈妈到那里去了？

    妈妈哭笑不得，轻轻告诉女儿，到一个天国去了。

    天国在那里？妈妈到了天国，女儿的胳膊上就要戴牌子吗？那你到了天国，我的臂膀上是不是也要戴牌子？

      轮到母亲无言以对了。怎么跟孩子解释呢？恐怕现在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母亲只得舍糊其辞:你还小，等你长到姐姐这么大就懂了。姐姐放学了，一定饿了，妈给姐姐做饭去。

      小女孩忽然又指着回园的眼睛告诉妈妈，妈妈，你看，姐姐哭了。

      女老板就拿起′張卫生纸给园园擦脸上的泪。然后背转身，嗓音有点颤动，说，甜甜你陪着姐姐，妈给你姐做饭去！

        老板娘手脚麻利，十几分钟便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雪白的刀削面，不长不短，薄厚均匀，面上浮着一层酱黄色的肉末，肉末上搁了几根红萝卜丝，几根黄瓜丝，几片绿色的菠菜叶，闻一闻香，看一看馋。

      老板娘又给她俩碗里滴了几滴醋，撒了点香菜。妈妈告诉女儿，甜甜你一定陪姐姐吃得饱饱的。

      吃着吃着，小女孩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跟妈妈嚷叫起来，妈，怎今天碗底还有个荷包蛋？

      园园也发现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白白的，胖胖的，像只小天鹅卧在碗底。

      老板娘说，今天咱们饭店搞活动，优待小顾客。

      小女孩问妈妈，只优惠我们小孩子吗？

      只给小孩子搞活动。

      看园园拿着筷子不动了，老板娘紧忙催道，快吃，再不吃饭就凉了。阿姨的饭好吃吗？

    阿姨，好吃。

那阿姨天天给你做，你要天天来阿姨这里吃。

      老板娘似乎有点不放心，说，甜甜，你给姐姐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个纤细的小指头便相互缠绕在了一起。

      拉完，园园把5元钱放在桌上。

      老娘娘说，以后再算吧！

      园园摇头。爸爸告诉我，吃了饭要把钱当面付清。

      ……

      阳光披拂在十字路口南来北往匆匆赶路的车辆和人流上。在绿灯闪烁的间隙，园园跑到马路中心，对正在执勤的爸爸喊，爸，我在阿姨的饭店吃了一碗面，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刀削面。

      冲着汽车的鸣笛声，爸爸朝她喊，给人家钱了吗？

      给了，5元。

园园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忽然有点迷惑不懈地跺跺脚，爸，阿姨怎么把钱又变回我口袋里了，我明明把钱放桌子上了呀！

      爸爸有点难为情地笑了。那笑声里有对孩子的愧疚，更多的则是对饭店大嫂的感激。在打手势的间隙，用一双藏在大墨镜里的红泡眼望望那亇写有“好嫂子面馆”的房间，他看见饭店门口有一位抱女孩的大嫂也正向他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