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纹纹头的妙味
它就是一种草,和泥土中长出的其他草并无差异。我这样想着,试图在心里把它放得低一点。这簇长在太湖边的小草,是苏州人心中的早春五鲜之一。
它们原本生长在哪里呢?苏州太湖西岸,邓蔚山北侧到南侧我刚走过,山上草色稀微。我第二次爬这座不足两百米高的小山,沿途所见多杂树,多乱石头,多枯叶,很少有大片地方长草。
纹纹头阳春二月邓蔚山上山下春梅绽放,梅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已长满青草。旁人遥看无,谙熟当地节气的人早已了然于胸,到了吃纹纹头的日子了。
他们究竟从哪里采到这样翠绿欲滴的纹纹头,对我来说依旧是个谜。
理纹纹头时,里面藏有不少意想不到的收获,细长细长的草叶,淡紫色粉嫩粉嫩的马兰头,不知道哪种植物枯黄细长的叶子。
清洗过程比我预料得快得多,两遍清水冲洗后已干净不少——当我从香雪海小街上那些当地老太太手中接过塑料袋时,她们同时也送出了一辈子熟悉的记忆和味道。五元钱一大包,这些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们该是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又重温了一次童年采野菜的游戏。至于卖菜所得的钱和她们粉墙黛瓦的大院子真的是微不足道的。看着街面上穿梭的年轻人,仿佛又回到从前的时光。
“姑娘,很好做的,随便炒炒咯。就是有一点儿,不能盖锅盖。”一位老太太卖掉她的腌菜,卖掉她的纹纹头,也卖掉她手头正在择的荠菜,便多嘱咐几句。
岂止不能盖锅盖!稍微翻炒几下,满铁锅鲜嫩嫩的翠绿就瘦身一小团绿丝。
纹纹头像极了绿豆青芽菜,清新又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甜。叶片光滑,叶茎稍用牙齿咀嚼就能听到汁水从叶茎中迸裂的清脆声。这是野草中少有的不带苦味或涩味的植物。叶正亭把纹纹头放汤内便有了“肥脱脱”的滋味,应是一团碧色满口清香入心。
纹纹头可不止只垂青于太湖边,我在自己所在的小区绿地中也找到了它。圆圆的一棵匍匐在地面上,一位九十岁的老太太说她们小时候也吃这个的,只不过叫它“麽麽藤”。
“都要开花了,再早一些更好吃。”
“我家门口种得也有,喜欢的直管来拔。”老太太说起纹纹头脸上都是笑意。老人家住在我家前排,此前从未交往过,住在一楼,房前屋后的空地上都被她种上银杏枇杷桃树竹子,还有枸杞叶菊花,一年四季她家房子周围好不热闹。
看,纹纹头竟也成了外交官。
傍晚时,我采了一把新鲜的纹纹头放在车内,再仔细看看它一颗颗小小心,一节节淡紫色的嫩茎,一根根细长优美的枝叶。窗外是奔流不息的高架车辆,车内是带着泥土气息的纹纹头。即便离开泥土,纹纹头每一个枝叶还是向上翘着,身子自在或舒展或蜷缩弯腰,无一例外的是当你仔细去看它,颗颗心型叶片生机勃勃。
春天的脚步是匆匆忙忙的,纹纹头的认识过程和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亲切,让我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中。这是一个平和清淡的世界,平凡的生灵在此生长。它们有的高大有的矮小,但它们都在努力生长,不辜负每一寸光阴不辜负每一个时刻。唯有此,心中充满绿意,春天才不会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