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临近年关,回家前找几个同学聚聚,在一家很火爆的羊蝎子店里。周末吃饭的人本就多,店又是声名在外,不到五点去的时候已是坐得足够满,足够热闹、喧嚣。后来的人找不到座位,预订的人位子还没空出来,过道里都是挤挤搡搡的,已是有了过年的味道。只是靠里墙最边角的双人桌处却不融于这份热闹。
桌子还是空荡荡的,餐具都没有摆上。坐着的那位大叔已经坐很久了,从我来时的瞥见到我注意到,两斤肉已下肚了。只是座位紧张的店里,无人去打扰。服务员忙忙碌碌,坐等的人偶一抬头,他们会望向那个方向,只是并无动作,并不催促。而那偶尔的一瞥快速而隐蔽,来不及待看眼神里的情绪。只是应如我一样,希望大叔电话里的那个人,可以来到那个空的座位上。
大叔打电话时很安静,安静的眼泪就那么静静流淌。其他人未去上前,应该是因为那份悲伤。他们应该不知道大叔的电话里,那一头是爱人、亲人还是朋友。但面相上带着五十年许风霜的汉子在一个公众的地方,竭尽全力的忍耐,眼泪还是悄然的流下来。这份沉重,凝固了时空。
我的桌子离大叔不远,嘈杂的声音里断续传来的重复最多的词汇是“爸爸”。“爸爸跟你说...”,“爸爸只想跟你吃顿饭...”,后面的话隐在各样的声音里听不清了,哪怕我刻意去听了,哪怕我知道这样是不道德的。
再过了一会儿,大叔走了,他等的人还是未来。我无从猜测大叔与他的儿子或女儿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是大叔走的时候眼泪还未风干,外面还很冷,会很难受吧,虽然这份难受比不上心里的难过。常听郭老师相声,他有一句话很是认同,作为第三方,你不知道那个人做过什么凭什么就要人原谅他,死去。大叔是不是一个好爸爸,他是不是做过亏欠的事情,我不知道,也就无从评说。只是为人子女,今天他或她没来,是做错了。
朱自清《背影》里的几句话前些日子大概都被玩坏了,但能一下子认出这个桥段,是因为忘不了寥寥几句话里,那肥胖的身躯努力着,去为即将远行的儿子再买一袋橘子。父亲,限于传统的文化,限于男性特质,他们总是拙于言辞。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那句“我爱你”,对儿女,却已用尽了一生去证明,每一个动作都有他们的小心翼翼。
而今天,大叔以父亲的角色坐在那里,期冀着和儿女聊聊。这是一种怎样的迫切与不得已,使惯于行动而少于言辞的父亲选择了聊聊。而电话这头父亲是多么的不安与着急,使他再也不在乎男人的尊严、体面,在这样的场所里耐不住得哭泣。
电话那头,子女应该能听出父亲哭了,应该能感觉到他的话语里已带着恳切乃至恳求的语气。他真的是舍弃了一切,舍弃了父亲的权威,表现着自己的脆弱,去换取一个机会,却是求而不得。一个见面聊聊的机会,就这么难么?再大的矛盾,再大的分歧,当一位父亲放下一切把自己贬作尘埃时,都应该有一个谈心的机会的,不是吗?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
我爸爱喝酒,每次喝醉后总是一身酒气的与我谈一些老调常谈的问题。我很烦他这个样子,但渐渐不会如以前一般糊弄他,催他离开我的房间。虽然他醒了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但那些话定是存在心里许久了,只是喝醉时才说得出口。来京半年,我们很少通话,但我发的每一条说说,不管看懂看不懂,他总会点赞。这,就是父亲。
快过年了,那位大叔,希望今晚、明天、过年前,他可以和他的孩子坐下聊聊天。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第二十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