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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

选择往往意味着放弃。

《悬崖》里，假扮夫妻再一次上演，却比《潜伏》更压抑。周乙难以接受固执又自负的顾秋妍；孙悦剑只身携子，心中对漂亮女人在侧的丈夫多少也有些不放心；而顾秋妍更是不合时宜的怀了孕，和一个陌生又讨厌的男人同处一个屋檐下，简直令她一天都忍不下去。但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忍受更多由内部失误和背叛所带来的危险，敌人可怕的嗅觉和迅捷的反应，让他们的每一次行动都举步维艰。

这可能就是那个时代真实的间谍生活。没有那么多纸醉金迷和以少胜多，能做到不丢性命已经是万幸。就像袁殊说的，白区工作如果像《敌营十八年》那么搞，连半天都撑不下去。袁殊是《伪装者》中明楼的原型，身兼五重身份，而且最终活到了新中国成立。可他所在之处是上海，也不是满洲国这样极度危险的白区。

周乙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选择做共产党？这恐怕是高斌永远想不通的事情。编剧全勇先曾经写过，周乙是一个殉道者。我甚至怀疑，主创借由最后一集周乙和高斌的对话，对周乙的所谓信仰给出了一番颇具当代意义的无情批驳。

周乙：我是共产党。

高彬：你骗了我们这么多年，为什么？

周乙：信仰。

高彬：你们的信仰是什么？人道？你连自己的同事都杀害，净干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这就是信仰吗？

周乙：你理解的太肤浅了。

高彬：是吗？我不得不承认，在警察厅，你是我最欣赏最信任的人。我一直觉得，你我之间情同手足。日本人一直在要你，我觉得你到了那儿会很麻烦的。所以我刚刚考虑，是否能给你大赦。

周乙：不必了，我如果是为了升官发财，完全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我说了，这是我的信仰。

高彬：你不觉得你的信仰太荒唐了吗？马克思所有的承诺，你共产党根本就做不到，你看看斯大林就知道了。

周乙：一定能做到！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新政府，没有皇帝，没有权贵，没有剥削和压迫，不会丧权辱国，让人民能够有尊严的生活。新政府，不会奴役人民。

高彬：幼稚！

周乙：没有理想的人都会认为别人幼稚。

高彬：这就是你们的理想？这就是你们向往的人类大同？

周乙：是，我们做到这些，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一百年。

高彬：一万年你们也做不到！

周乙：你是看不到这一天的。

高彬：你能看到吗？你更看不到！

周乙的信仰，是一种理想化的和平与解放，是一种广义的人道主义和大爱。这也是他在谈论溥仪下场的时候，并没有像老魏一样希望溥仪死的原因。他的存在，是为了救人活命，救国于危难。而在当时，国民党令他失望，加入国民党并不可能帮助他实现这样的理想，而共产党和列宁、斯大林的主义显然与他的追求更为贴近，因此他只有作此选择。

他所有的仇恨，都出自对无辜人民的杀戮和剥削，出自对家人的维护。他在卧底过程中的行为，大多出自自卫和保护，不在万不得已时，不会动杀心。只有在鲁明把那条被老纪咬死的狗炖了吃肉的时候，他才罕见的以低头调整内心起伏，无人之时，一双本来深邃的眼中才透露出无尽的厌恶和杀气。是因为那些魔鬼，践踏到了他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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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

我很喜欢这部电视剧刻画出的真实又复杂的人性。每一个角色都不是只顾民族大义的平面形象，人性和情感会左右他们的判断和选择。

我很喜欢周乙将发报机送到孙悦剑的家里那场戏，张嘉译和咏梅把那种压抑和释放的情感传递得极好。两个身处不同环境却一样境遇危险的夫妻，既互相牵挂，又无可奈何，连见一面都是不可行之事。空间距离的缩短更加深了这种感情。孙悦剑在戏中的着墨不多，可是每当她和周乙在一起的时候，都是顺从和平静的。只有这一次，她实在无法再克制自己，周乙也一样。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不能为妻子和儿子做的事情太多了。而他始终作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另一个女孩的父亲，这个身份持续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在这之中付出了不少的爱和关心。对妻子和儿子亏欠和爱交织缠绕在一起，这感情实在是太浓烈和复杂了。

顾秋妍是整部戏里最富有人性色彩的角色。她的言行是感性的，甚至很多时候有些冲动，特别是在做了母亲之后，与孩子相关的决定上，但这就是一个女人，一个真实的女人的心理。这个人物在剧中的目的就是成长和传承周乙的信念，伴随的结果是很多人为她而牺牲，包括最后的周乙。的确，她犯了许多错误，但这些错误都是真实存在并绝对有可能发生的。电视剧很好的直面了这一点，没有让主角始终处于逢凶化吉的境地。在很多时候，她的固执是一种高压之下的情绪抒发，非常真实，因为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像周乙一样，特别是女人。她并非没有因此而受到惩罚。“能留下的才是最好的”，这是周乙鼓励她的话。而留下，实在是太难了。她接受，并很好地完成了周乙最后留下的任务，她最终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特工，并终于绝对认可了周乙。一定意义上，她的身体里，有一部分，已经成为了周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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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

看过这部戏的人，几乎99%都认同，质感是这部戏最大的优点。不管是服化道、镜头、台词还是演员的表演，都在体现质感两个字。周乙是绅士，是优雅的代名词。即便是高斌、鲁明、刘魁等人，衣着谈吐也都不是凡俗之辈。但更重要的，这部戏传达着一种浪漫主义的诗意，近乎于理想化，却也特别动人。

最特别的是最后一集，当周乙决定回警察厅的时候，和顾秋妍坐在一起，放着俄罗斯唱片、喝着红酒，用纸笔交流的时候。镜头流转却无声，微笑着，即使前路要慷慨赴死。他们可能交流着曾经美好的生活，或者述说着这些年未曾说过的心里话。这个时候，他们只是人世间最平凡普通的一对男女，而不是手眼通天的特工。他们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或许也带着一丝侥幸，但结果是什么对此时的他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候他们仍然在一起。这份诗意的浪漫，苍凉悲怆，又极富温情。

周乙最终死去，这个结局在逻辑上有太多漏洞，但有两个细节处理得很好。在枪决之前，周乙抬头望天，细雪飘洒大地，他笑了。另一边，顾秋妍带着莎莎回到家里，收拾家具，重新开始。一切是一种归零，也是一种解脱。于周乙而言，他已经失效，特工生命伴随着肉体生命一同结束。对于顾秋妍，她要带着周乙未完成的任务继续活下去。生离死别，表面上十分平静，内心里却早有万千波澜。

我特别喜欢周乙的一句台词：“当歌声和传说都已缄默的时候，只有建筑在说话”。

所有被抹去的，都值得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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