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祗录－一百四十三
到处都是低语声，声音都不大，却很杂乱，听不清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唯独黑黑老师这一排静的出奇，第一场和第二场之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对他们来说有些过于漫长了。
终于，钟声敲响。
一直垂头沉思的萧齐身子一震，伸头朝下方望去。而美妍也是如此，视线看向了之前姜月出来的那个小门，眼中情意流转，满面担心与愁容相错，令人心疼。
黑黑老师帽檐下的双眸一动，隐密的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收了回来。
还是刚才的审判团队整齐地踏步走回到审判席，在各自的座位上落座。
观坐台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这次案件最大的罪人即将出现。
此案一共死亡九名学员期的学员，除了姜月杀死的一位，剩下的八名死者很有可能都和接下来的受审者有着直接的关系。
听说，是一个基因变异的天才少年。
“今日受审者，凌羽，男，十九岁，出生于……”
播报自一层传来，简单的介绍结束后，一侧的小门紧跟着便被打开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过去。一个杀人如麻，毫无人性的天才少年，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模样。
昏暗的甬道中，凌羽深吸了几口气，这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进行司法审判，扑通扑通不断加速的小心脏说明他确实有些紧张。
面前的小门伴随着一声细响，被缓缓打开。从门缝中射进来的光束集中在他的身体中间，并不断向两边扩散。凌羽脚步一抬，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并不很大的屋子，简单却也很考究。
一层围坐着一圈身着长袍制服的人，面无表情，清一色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剑般，一把把插在他身上。凌羽一抬头，看向了二层的环形观坐台，令他意外的是上面黑压压的似乎坐了不少人。
而且二层投来的目光就要丰富的多了，好奇、憎恨、愤怒等等。
身后的执法局人员在他肩膀上一推，带着他走到了审判台的中间，那张简简单单的木椅上。
凌羽坐了下来，抬头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中年女子，这样的对视让他心里颇不舒服。但自己今天是受审者，仰视着屋内的所有人，似乎也无可厚非。
“听说你前几天刚从国家特训班完成培训回来，对吧。”首位的女子看着他，声音竟有些温柔。
“对。”
虽然不知道这开场的第一句话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但凌羽还是未做丝毫迟疑地直接点了点头，回答道。
听着下面的谈话，二层一片哗然。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个能进国家特训班的人，估计特训班也不会想到培养了这么一个嗜血嗜杀戮的变态吧。
凌羽微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人们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但是自己却一点声音听不到。自然不是上面的人说话的声音有多么的小，而是声音根本传不进一层里。
“听说你以五界初期的实力一击击杀了六界后期实力的对手，对吧。”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拉回了凌羽的注意力，“你否认自己案发当日有杀人行为吗？”
“不否认，我是杀了那个六界后期的宗杰。”凌羽一耸肩膀，回答道。
他的嚣张模样顿时引起二层观者的愤怒，就连首座的女子也微皱了皱眉头。
影屏忽然弹出，立在凌羽面前。
影屏中播放着一段视频，视频不长，但却清楚的记录了他从出手到宗杰的尸体趴倒在地的全过程。画面捕捉的很好，全部的镜头都集中在了凌羽和宗杰的身上，拍摄的还真够用心的。
“这是我们得到的一段录像，清楚明白的记录了你杀害学员期学员的全部过程。”说话间，女子一直紧盯着凌羽的脸，这句话说完，她停顿了一下后，正准备继续说话时，凌羽却忽然开口打断了她。
“全部？”凌羽诧异地挑着眉，道，“我想我杀宗杰的全部过程，应该包括我们为什么在那个偏僻的地方，为什么我要杀了他吧，那么，您知道吗？”
女子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她深望了凌羽一眼，缓缓道：“根据调查，你和视频中的死者积怨已久，他曾抢走你的前女友，又曾在校园里公然羞辱过你，你对他也一直怀有怨恨，你……”
“所以我把他骗到那个地方杀了他？”凌羽再次打断了她，原本平淡的眼中忽然迸现出狠意，他紧紧握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拳，咬牙切齿道，“难道我就是为了把他骗过去，然后亲眼看着他带着一帮混蛋强奸我的女朋友！再看着他攥着姜月的手把我的女朋友捅成马蜂窝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当最后一个字从牙缝里冲出来时，声音还在屋里回荡。
死寂一片，宛如钟声响起后的静，静到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黑黑老师目光偏转，望向了之前姜月父母所在的地方，可是他们，却早已经离开。不知道他们二人如果听到了此时凌羽说的话，会是怎样的反应。
然而刚说完的凌羽，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落寂。他后悔了，这句话本不该说的，这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但是很快，他便调整过来，抬头环顾头顶上的众人，冷冷道：“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是死者的亲人，你们恨我，觉得是我杀了所有人，但我告诉你们，他们死不足惜，如果真的有机会，我希望能再次亲手把他们碎尸万段！”
“你们不是想要真相么。”凌羽收回目光，又扫向了审判席，继续道，“那我就给你们真相！”
“宗杰绑架了我的女朋友雨洁，借此要挟我去赴约，等我过去了，他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将我拿下，逼迫着我看他们凌辱雨洁；紧跟着又当着我的面扯掉了姜月的衣服，想继续羞辱我，他的原话是，这些都是你的女人，都是老子玩剩下来的。”
凌羽忽然停住了，半垂着头，那天的情景清清楚楚的在他脑海中重演着，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继续放出声音。
数息后，凌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之后，他拿出了一把刀塞到姜月的手里，强迫姜月杀了她，可是姜月胆子小，他就在后面握着姜月的手，将那把刀一下又一下地捅进雨洁的身体里……姜月受不了这种打击，所以你们也看到了，她疯了。”
他的语气慢慢平淡下来，也冷静下来，静静叙说着。
“继续。”女子看着他垂下的头发，道。
“雨洁死了之后，宗杰就想杀了我，但是姜月趁他不注意，在他身后捅了他一刀；尸体你们应该也看了，后腰处有一记刀伤，受伤的宗杰急于把她推开，结果却把她推倒在我身边；那个时候姜月的脑袋应该还是清醒的，因为她帮我把插在胸口上的抑灵晶偷偷拿了下来，灵力得到释放的我先是用不记仇不报复作为条件，把他的兄弟们骗走，然后就是刚刚视频里发生的那一幕，我杀了他。”凌羽抬起了头，对上了女子的视线，道，“之后我又追上了跑掉的那几个人，把他们一个个宰掉了。”
“他……他疯了吗？”已然惊呆的萧齐看着身边的黑黑老师，压着声音吃惊道。
黑黑老师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下面的凌羽，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回答道：“他没疯，他现在很清醒。”说完，柳眉拧的更紧了。
“好的，凌羽，那我接下来问你几个问题。首先，本案一共九名死者，你承认你杀害了除了你的女友外的其他八名学员期学员，对吗？”
观台上的萧齐，握着膝盖的手越来越紧，他不知道凌羽到底想看什么，但他明明只杀了宗杰一个人。
“是的。”凌羽直视着她，回答道。
“本案是你和宗杰两方的矛盾，并没有第三方势力或者其他人员参与其中，对吗？”
“是的。”
凌羽的心里着实想笑，自己到最后竟然还要庇护杀他的幕后主使。文慕啊文慕，真的是打了一手好牌啊。
他没办法真的去实话实说，一旦真的因为自己如实陈述，导致执法局用手段让他说出实情，必然会把自己和文慕的矛盾捅出来。而自己和文慕的矛盾，是自己违规进入猎杀林里才产生的啊，这事情一旦败露，就会又牵扯到很多人进来。
文慕已然是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自己本来的计划是在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的情况下，将事情的起因和责任全部推到宗杰的身上，以自己迫不得已为由，获得司法宽恕。
然而刚刚在陈述的时候，自己所说的有些事情是非常不合理的，作为手持调查资料的司法部门来说，一定能发现这些问题的存在。但这个审判官非但没有纠正和询问，反而是顺着凌羽的说法继续下去。
这让凌羽意识到，这个审判官绝对也有问题。
恐怕这个作为审判官的女子不会轻易让他的计划得逞啊。
“你对自己刚才的陈述，有证据进行证明吗？”
“没有。”
“哦，这样啊。”女子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的同时，继续道，“你刚才在陈述于被害人关系的时候，本次审判席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听着她的话，凌羽微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然而就在凌羽疑惑之时，面前的影屏再次出现，屏幕中，是一个熟悉的男子。当看清屏幕上那人的模样时，他心中一颤，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这屏幕之上的人，正是雨洁的父亲。
“这位是被害人雨洁的父亲。”第一句是女子对着凌羽说的，紧跟着，女子低头看向了桌面上的屏幕继续道，“您好，受审者凌羽说您的女儿和他是情侣关系，请您将昨天和本审判席所做的陈述再说一遍。”
“我的女儿跟他，根本不是情侣，但我知道这个凌羽，他在学校里三番两次地骚扰我的女儿，我女儿多次拒绝，但换来的却是他的变本加厉。我曾想找校方就此事进行沟通，但是我的乖女儿担心把事情闹大，就没有让我去。”
哗然声一片。
“你昨天说案发当天自己接到了一通电话，对吗？”
“对。是一个叫宗杰的男孩子打来的，他本来约了我的女儿出去玩，但因为迟迟联系不上，心里很是不安，最后没办法只好将电话打给了我。”
“那宗杰和你的女儿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朋友，虽然一直没有相恋，但彼此都有好感，经常会一起出去玩，这个我都有了解过。”屏幕中，雨洁的父亲忽然激动起来，声音也陡然提高，道，“那天肯定是凌羽那个变态挟持了我的女儿，然后逼迫宗杰前去营救，在羞辱和杀害我的女儿之后又将宗杰杀掉，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必须严惩，为我女儿报仇！为死去的无辜孩子们报仇！”
说完，雨洁的父亲已经在屏幕里掩面哭泣了起来。而他最后一句话也引起了二层死者家人们的极大共鸣，虽然听不到上面的声音，但凌羽看着楼上张牙舞爪的人群就能想象的出来他们是有多么的愤怒。
“具体的案情，本次审判席会调查清楚，另外，代表审判席感谢你的陈述。”
“应该的。”
影屏消失，女子再次看向凌羽，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呵呵哈哈哈哈。”凌羽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的弯下了腰，笑的眼角挂着一滴湿润。
没有人制止他，他的笑声在屋内流转着，良久之后，凌羽摆了摆手，靠坐在椅子上，深吸了几口气，无奈道：“没话说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完了。”观坐台上，萧齐肩膀一塌，呆坐在位子上，“这他妈被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对于萧齐这个知道实际情况的人来说，今天的审判根本就是一场设计好的陷阱，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案件已经基本水落石出了。
钟声回响开来，像是催命符般。
凌羽高昂着头，视线一偏，看着黑黑老师那边，嘴角一挑，笑了。但他的心有些痛，因为他看到了大家眼中的忧伤。
这一次，几乎没有商讨。
审判官在钟声回响完之后，直接高声道：“经审判席审断，受审者凌羽，残忍杀害多名学员期学员，被捕后不知悔改，态度恶劣，因此本次审判席判决受审者凌羽，死……”
“等一下！”
来自一位女子的呼声从某处传来，这次的声音并非来自二层，因为一层的审判席也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