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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礼

2022-09-09  本文已影响0人  唯进步不辜负

凡是熟悉安家村的人都知道,村里有俩安主任。其中一个是名副其实有着高官职的村委会主任,另一个则是村安保主任。俩主任同姓安官职却相差深远。一个似村里的土皇帝很有权威,另一个却芝麻绿豆针鼻儿大小的官,捻在脚底不带看到。村里人背地里称呼他们大安、小安主任,而门面上却统称为安主任。

大安主任名字安能,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此人颇有能耐,处理村民大小纠纷有一套,与上级领导关系密切,而且已经连任三届村主任。其关系网密实树大根深无人动摇。但他虽有官职在身却处事低调,与村民关系颇好且不带官威,见人抬头招呼笑脸相迎,是安家村地道的好村官。

而治保主任安逸,负责村里治安联防工作,看似有着官差却是一个闲职。虽指甲盖儿大小却官瘾不小,行走带风说话有力,喜欢高调处事。平时母鸭子走路晃晃悠悠犹如顶带乌沙,更喜欢听村民称呼他“安主任”。

一转眼,传统佳节仲秋要来了。自打安逸得了官儿很注重人情世故,逢年过节都要给村里大小领导送点礼品以表友好。礼品不分大小全凭自己的经济实力,即便这样,每年的两节(中秋和春节),也得嚯嚯进他老婆个把月的工资。这不,又到了中秋节了,老婆桂花节前的一个月就开始犯头痛病–又要大出血送礼了。

八月十四这天晚上,趁着夜色还弄,安逸把要给大小领导送的礼品一一送走后,正在家喝着闲茶看着电视,突然想起竟然把安主任老父亲的那份礼品给拉下了。他顺时感到额头汗津津的,责怪着自己计划不够周密,拉下谁不好,偏偏是主任他爹的那份。

细想他又安慰自己:这也不能怪我,安主任的老爹这些年都不在村里住,也就是个把月之前才从省城的小儿子那里回老家住下,还说以后都不走了,要回这来养老。

安逸抬头瞧着外头漆黑的天有些发怵,山村距离镇上超市得有十几里的路程,且黑天山路并不好走,自己又没有摩托车。明天就要过节了,天亮再去买肯定来不及了。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懊恼地撕扯着自己的衣领,又倒勾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哀叹声掉了一地。

“你是吃错药了!大半夜的瞎转悠啥?让不让人睡觉了!”老婆躺在床上翻过身去一脸嫌弃地训着他。

“睡你妈的觉去,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此时安逸主任正心急如焚想着心事,老婆又来了这么一句,窝在心里的火“腾地”冒了出来。每年的八月节,是山里人最忙的时候。地里的粮食丰收了山里人忙着抢收抢种,对传统节日并不如城里人那样重视。他们也想一家人啥也不干过个舒坦的节日,但是情况不允许啊。桂花这几天去工厂请了假回家掰几亩地的苞谷,白天累死累活干了一天农活,晚上吃了饭就想躺下睡觉,谁知觉浅的她被一声声的粗气声催醒,这才冲着他发了一通火。

两人正在杠着,突然门外传来咣咣咣地敲门声。

“谁啊……安小主任开了门,只见村西头的二莽子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几样东西。

就在他张口结舌一脸吃惊的时候,二莽子脚迈了进来,嘴甜甜地朝着安逸喊了一声:“叔,要过节了俺妈说要我给您送盒月饼尝尝。”

小子嘴甜一脸人畜无害,让安小主任脑瓜子瞬间有些迷糊。没想到还有人想着给我送礼,而且这人还是与自己一直多年不对付的二莽家。

“快,快坐快坐……”媳妇滋溜爬下炕,拿起一张凳子放到二莽屁股底下。

“东西送到俺就不坐了。叔,改天有时间我再来看你和俺婶儿。”小伙子屁股没沾凳水也没喝一口就走了。老婆大手摸着红彤彤的礼品盒,眼底跳跃着喜悦。因为自打安逸当了这个绿豆官职,家里不但不见进钱,反倒把自己工资拐进去不少,再这样下去这个家迟早要被搜刮一空。

看着老婆摸着礼品爱不释手,安逸有些傲娇但也纳闷。这小子的老子因为两家地墒的事儿一直与自己不对付,见了面冷冰冰的招呼也不打,看自己的眼神像要活剥了似的,这突然给自己送礼几个意思?莫不是想明白了自己毕竟是村里认命的官儿。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难道这老小子怕自己以后会给他小鞋穿,想拉拢自己要把关系搞好。思来想去就是这样了。安小主任突然觉得这官儿当的值,日子有盼头了。

正愁没有礼品给主任老爹送礼,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安小主任忧愁的脸上像开了花儿,他紧盯着那堆礼品,小九九也在心里扒拉上了。

就在老婆桂花瞅着那堆花花绿绿的礼品还没看够的时候,安小主任就拎着它们匆匆走进夜色。他得赶紧去给主任的老爹送过去,就是不知这老头儿睡下了没有。

摸着黑走到村东头的一处宅院里,安小主任敲了老爹的门。没想到运气不错,老头儿竟然没有睡觉。把东西放下,安小主任的脚步轻盈了不少,压在心里的石头也挪走了,整个人飘飘悠悠有些腾云驾雾。他在为自己灵活的头脑和为人处事上的得体暗自庆幸。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不随人意。第二天天刚微亮,安小主任还搂着老婆在被窝里睡觉的时候,门又像昨晚一样被拍地咣咣响。

“谁他娘的大清早的敲门,不让人睡觉了!”安逸摸了一把老婆的软屁股披衣下炕。大门一开,一个线球一样的身子滚了进来,随即震耳欲聋的杀猪声也跟着溜进来。

“安逸你这个兔崽子,你把东西给老娘送出来。呸!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长啥样,也敢收我的礼。”

什么情况?安逸揉了揉糊满眼屎的小眼,这才看清来人是谁。其实不用看光听声音也知道是谁了。安家村有名的母夜叉大老虎,二莽子的娘胡二娘。胡二娘有名的滚刀肉,平时喜欢装疯卖傻打架骂街,当年因为两家地的墒志,他还被母老虎倒骑在身上用鞋子抽过屁股,那份羞辱他至今还记得。

但今天这是什么情况?昨晚二莽子来送东西不是说他妈让送的吗?咋了,睡了一晚上觉就后悔了。安小队长心里有些着急地想。她这一嚷嚷村里很快就会聚集上人来,要是礼品还在家里还好,赶紧拎出来摔在她的脚底,以命令的口气撵她走。但是东西又被他送人了,这可咋办?

“东西是二莽子送来的,又不是我抢来的,你,你瞎嚷嚷啥?”安逸说话没底气小声抗议着。

“啥,你以为那些东西是送你的?你有那么俊吗?你的脸长得好看啊!”胡二娘听了安逸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嘲笑声音又抬高了几个贝,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那东西不是送你的,也不瞒你说是给安大主任的,是二莽子听岔劈了。赶紧把东西拎出来我带走,免得大家说我欺负你。”

“东西不在,我送人了……”事到如今,再不说清楚这事儿就遮不住了。面对胡二娘的苦苦相逼,安逸额头的冷汗也冒了出来。房内老婆桂花也起身了,听着外面热闹的对话,脸一阵白一阵红,她觉得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丢人,如果有个地缝她都想钻进去。

胡二娘坐在院子的马扎上一副不着急的表情。“安老二,送谁了就管谁要回来,这不很简单的事儿吗?”

“简单个屁,送都送了怎么要?”

“你就说送错了主儿不就成了!这么大人了还得我教你。”

安小主任没说话,他也无法说也不能说,总不能真的泡去安主任的老爹家,把东西要回来吧!再说,他也丢不起这人这不是打人脸吗?

“你不去是吧!那你告诉我这人的名字,我去帮你要。”胡二娘话一说,差点把安小主任吓蒙了。这事儿别人做不到他信,但她胡二娘绝对做得出来。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街道上已有人走动。安逸心有些慌,这事儿如果让大家伙都知道了,那他可是丢大人了。

“你先走吧!中午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看到安逸都这样说了,胡二娘也没继续闹下去,扭着肥屁股走了。人一走,老婆桂花红着眼眶从屋里跑出来。

“安逸你个狗娘养的,我还寻思你这人有多威风还有人给你送礼,原来是走错门了。说出去还不笑死个人。你说吧,这事儿咋弄?昨儿刚给人送过去 ,今儿又要回来,你是哄孩子玩儿呢!”桂花恶狠狠地数落了他一通。

“要不,咱们自己拿钱买点礼品,把那些换回来?”安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媳妇儿。

“自己拉的屎自己去擦,要钱没有要命拿走。”老婆转身走了,安逸傻眼了。此时他的兜比脸还干净拿什么去买礼品。这该死的二莽,可害死老子了。

安逸甩开门走了出去,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再不出去走走会憋死的。

他去西坡的苞谷地转了一圈,又去崖下的谷厂看了看,鼓饱饱的庄稼一副丰收在即的画面,让人看后视野开阔心情放松,难怪画家的笔总是以秋收的作物做为颜色基调,原来他们成熟的脸蛋儿这么美。

中午回到家,见老婆正坐在凳子上守着一堆礼品发呆。熟悉的图案靓丽的颜色晃入眼帘,这,这……他手指一堆东西惊愕地说不上话来。

“人家安主任的爹把东西给你送来了。还说街里街坊以后不用这样,只要咱们把日子过好娃养好了,就是送给他最好的礼物。”桂花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哽咽,不知是为这堆东西的失而复得,还是被老爹那些掏心窝子的话动了容。不管为啥她都感动了。

安逸瞅着它们同样眼角湿漉漉的,想想自己这几年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官职,绞尽脑汁的请客送礼,愣是将好日子过的一团糟。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只顾着安逸了,却成了安家庄最穷的人。

他拎着礼品挺着胸脯,朝着胡二娘家的方向而去。他都想好了,要辞去这“主任”的头衔,去工厂里做工空了精心经营几亩田地,再抓几只羊两头猪养着。到了年底他还有一桩心事要完成。他要宰掉自己亲手养肥的羊,来宴请安主任的老父亲来家里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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