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树:我还是对悲伤非常敏感
很多人说,朴树回来了。
他出了《猎户星座》专辑,开了全国巡演,给电影唱主题曲,还上了综艺节目。
1973年出生的朴树,如今已到了不惑之年,举手投足间,身上却依旧存在着强烈的少年感。他住在远离中心的北京顺义,房子是租的,可能是性格使然,也可能是因为没钱。
尽管朴树明知道接受一档综艺节目的邀请,会比自己过去二十年赚的还要多,但他有点不屑于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他觉得这样做像是小丑。
为了还刘烨的人情,朴树抛头露面上了一档真人秀节目,跟火华社社长合唱了一首《Baby,Досвидания》。台下刘烨帮他拍了这首歌MV,台上朴树还是MV里面的同款造型,两个中年男人的友情,全在歌里。
Baby 后面的Досвидания(达尼亚)是一句俄文,意思是“再见”。他说这首歌讲的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黑暗、欲望、矛盾,他故意隐藏起情绪,让所有的悲伤听上去没心没肺。
“当今天夕阳西下
断肠人柳巷拾烟花
我已四分五裂
从此没有了家”
越长大我越不喜欢故作潇洒的姿态,因为伤心难受自己知道。所以,才要一遍遍练习告别,没有告别的再见,总好像会再见。
朴树说:“我觉得我是一个无趣的人”。奇怪的是,他的歌反而给很多人安慰。他像一株植物活在人间,远离人世,不断光合作用产生氧气,给自己制造能量,顺带滋养了周遭生物。
后来,我们在北京电视台的一档歌唱节目里两次看到朴树,他也坦言自己需要钱,所以来了。
朴树似乎更清瘦了,也似乎变得成熟了、轻松自在了。
我去找了豆瓣《如是》对他的采访视频,我反复看了他的半记录商业广告《去见恒河》。这些年,朴树过着隐士般的生活,平日里就宅在郊区的家里,有事以邮件跟人沟通。
朴树面对媒体也会不经意爆出“脏口”,每一句话都带着掏心掏肺的劲,偶尔腼腆,偶尔活泼,偶尔严肃,偶尔侃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叫人觉得,对,这就是朴树。
“你是躲避什么
你在挽留什么
你想取悦谁呢”
《No Fear In My Heart》准确的说应该是“Fear In My Heart”,因为整张专辑制作期间一度中断,唱片录完后,却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如果要摆脱眼前的困境,我必须迅速的了断这张唱片(《猎户星座》)。”朴树觉得自己需要一些世俗的欢乐。
关于“猎户星座”有个希腊神话,说的是海神的儿子喜欢上了狩猎女神,结果死在了狩猎女神的利箭下。
焦虑到不行的那段时间,他去了印度,见了恒河,他说那是他这几年最开心的六天。他跟当你的孩子一块玩耍,他和当地的居民一块唱歌。
他说:“我还是对悲伤非常敏感,即使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喜欢明亮的,我喜欢开放的,但我觉得,那种悲伤还是在我心里面的。”
我循环听了两天《No Fear In My Heart》,这是他为张扬的电影《冈仁波齐》创作的主题曲。
我是一个人去电影院看的,本来还想会不会尴尬,但入座后,我发现一个人来的还不少呢。起码我确定左右两边座位上的观众肯定是单独来看的,这我就“no fear in my heart”了。
当电影结束,片尾响起,我们离场。在充斥着功利的社会,朴树好像这部电影,明明很牛逼,却看上去低到尘埃,明明在完成一件牛逼的事,过程中却内敛到寡淡。
我喜欢他和王珞丹演唱的版本,虽然能听出来节拍有明显的失误,但多了点倔强的味道。
“就让我
来次透彻心扉的痛
都拿走
让我再次两手空空”
我记得上中学那会朴树正火,家里有张朴树的磁带,没事时候就一直倒带听《白桦林》和《那些花儿》。也不懂什么意思,反正就是觉得这个饱经沧桑的声音和歌曲忧伤的调调,极度符合当时“少年不识愁滋味,强说愁”的心理年龄。
那时候流行写毕业留念册,散场时候大家唱《那些花儿》,唱到: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去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
各自奔天涯
所有人跟着一块哭。
后来,我们长大了,朴树不见了,也没人过问他去哪了。
小城镇的孩子们不怎么追星,追星也不会追朴树这种长得不是很好看,看起来还很忧伤的歌手。可是,谁都无法忽视,朴树曾陪伴我们很长一段的青春年少时光。
再后来,我们都变了。只有朴树,没变。朴树经纪人邓小健说:“他没变过,也不会变。”这么多年过去了,朴树依旧活得像个纯真少年,我想可能是源自他始终不变的真诚。
真诚是好事,不变,是好事吗?
三年前,我还特别害怕别人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你都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2014年,我和一个多年没见的朋友在北京一家小餐馆吃饭,她从国外回来,交谈中我感觉她每天要思考的事更多了。她在考虑要不要留在国外,她打算在几年内结婚,她对未来有什么样的规划。
她问我,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有计划过未来吗?
我急忙掩饰,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觉得所有的事,包括人生都是没办法控制的,顺其自然就好了。
她说,感觉你还跟以前一样,这几年都没变。
玻璃撞在冰山山。我记得当时的心情,泪水含在眼眶里。强忍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早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怎么可以连自己的人生都置之度外。我害怕面对没有成长的事实。
我去看了韩寒的《后会无期》,直到朴树的片尾曲唱完,直到电影院人空,我不想走。因为我还没有想通,我还徘徊着没上路,我还没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朋友说,你很喜欢这部电影吧。
我开玩笑说,我是为了听朴树的《平凡之路》才来看电影的。
“风吹过的 路依然远
你的故事讲到了哪”
我在成都上了四年学,本就优柔的性格更像成都的气候般闷湿。淡定。没什么新花样。
毕业后的两个多月我一直守在家里,没什么想法。后来逼着自己来到了北京,对,是逼自己。只背着一个双肩包,我就来了北京。一方面是我对自己确实没什么信心,我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碰一鼻子灰,然后乖乖地回家,该干嘛干嘛。一方面是因为我真心不喜欢北京,人杂、车多、霾厚、冷漠、焦躁、功利,北京话、炸酱面、豆汁卤煮、老胡同、四合院、鸽子哨,想象中的北京味,全没有。这个地方,我应该不会呆太久。
到今年,我混在北京快要三年。中间有朋友离开,有借钱交房租,有喜欢上别人,有半夜睡不着就想哭一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干嘛。
一开始因为不服气,因为喜欢的人,不走。最后不得不服,不得不面对喜欢的人走了,我还留在这里。
可是,从没有一刻我认为自己属于这里。这个地方,我迟早会走。
朋友说,既然你迟早要离开,就早点回来吧。我会走,但不是现在。不是失恋的时候,不是失意的时候,不是失魂的时候。这是逃离。
眼前所有的难,抵不住朴树《清白之年》的那一声“哎”。
“是不是生活太艰难
还是活色生香
我们都遍体鳞伤
也慢慢坏了心肠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
换来的是铁石心肠
可曾还有什么人
再让你幻想
哎······”
《我去两千年》和《生如夏花》隔了四年,媒体问朴树,下一张专辑不会再让我们等这么久了吧。朴树当时特别诚恳地说,绝对不会的。结果《生如夏花》和《猎户星座》隔了十四年。之所以花这么长时间,是因为专辑录了三年,录好之后他却对这些歌没有感觉了,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就把这些“不对”的歌放出来。
他说,他想在专辑上加几句话给他的妈妈:妈妈,我希望你活得长久一点,我希望你能亲眼看见我在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不对。所以我不能把她当成是一种常态,也不能扔掉问题就跑。
我会成为更好的人?我不知道。
我一定会吧。
如果说,人开始说言不由衷的话,做身不由己的事,就是长大。我多么不愿意长大。我们难道不是应该成为想成为的人,而不是成为讨厌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