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年年的回信：谈谈言情

年年：

你好。我没想到会有人回信。我期待回信，谢谢你让我不至于沦落为“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伯乐”（改自马尔克斯的《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

非常抱歉，我的那句“我不希望大家只把目光限定在言情上”内涵到你，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当时以及现在的感悟依旧是只针对为了言情而言情，就如同一个蹩脚的偶像剧，男角永远是霸道的总裁，女主永远是灰姑娘，而男主似乎不知犯了什么病，就是对女主不离不弃，男二也来凑热闹。他们似乎不是在言情，就是在言情的路上。

所以，我的本意是指“言情”这个动作，而非言情小说这个主题。

其实，说到底，小说（或者说文学）最终的本质都是言情的。就连网络文学的虚幻、脑洞、不现实的情节，不也是言情的吗？言当下之情状，写心中字快意。因此，你说你喜欢言情，将要深耕言情。我是满心欢喜和极其赞成的。断其十指不如攻其一役，绝大多数，深耕某一个领域，往往能够打好一口井，喝到一口水。

作家也并非全能。而且作家越写越会局限自己，因为只有这一亩三分地是属于他自己的，再多的田地他也耕耘不来。这或许是写作者的局限，但也是写作者的天赋所在。比如刚才提到的马尔克斯，如果离开了马孔多，离开了魔幻现实主义，或许他写不出什么东西。这里我或许又武断地妄议了，就当我举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吧。

总之，写作者应该写自己擅长的。现实主义顺手，拿起来就用；荒诞主义感兴趣，那就多试试。只会悬疑推理小说，那就只写这一类，或许能成为下一个东野圭吾呢。不够，谁也不喜欢成为谁，所以“下一个东野圭吾”这类说法，也只是为了说明某种“成绩”而已。

因此，我极力支持你深耕言情小说，我也想和你谈谈“言情”。

我对言情小说的作家不太熟悉，但我总觉“言情”之外，应该还有别的东西，是写作者想要表达的内涵，也就是我说的“意蕴”。还是举一些可能不恰当的例子吧。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你应当听说过的吧？这部小说写了一段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爱情，写尽了所有爱情的可能。但它不仅于此吧？它更展现了哥伦比亚的历史——其实，这也是马尔克斯情有独钟之处。

又比如，《洛丽塔》，纳博科夫的长篇小说，但我读到小说的开头“洛丽塔，我的欲望之火”时，我就被小说的语言给深深吸引了。小说写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未成年少女恋爱的故事。这样的不道德、枉顾伦理的故事多少有些禁忌。但作家最终的目的并非呈现这样一个猎奇的故事，而是直面“欲望”。这让我想到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当然，可能《洛丽塔》不太正常。

我们来说说张恨水吧。他可算是言情小说的代表人物了，最出名的就是《金粉世家》。到现在我还记得电视剧上冷清秋那哀戚的样子。可就是这样的通俗文学，也在表达自己的内涵：悲剧、厌世、虚无和绝望之下，又凸显一些旧时代女性的现代意识，比如追求婚姻自由。现在，我们所处的时代，婚姻已经早已自由。但那时候，民国初年，时代嬗变，洪流之下的小人物是很难逃离时代的困境的。

所以，如果你深耕言情，我有个小小的不情之请：是否也可以直面我们当下，呈现我们的爱情困境呢？

又比如，王朔的一些小说，《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永失我爱》等等。我高中时，有朋友买了一本王朔文集。不看不知道，一看就上瘾。王朔小说语言的快节奏，以及字里行间充斥着某种解构意味和戏谑成分，加上那些一地鸡毛的现实故事，虽然情节看起来那么俗套，却看得我潸然泪下。不是琼瑶式的煽情，而是真实的现实的痛。

如《永失我爱》，写的就是男主突然患上了一种病，然后决定隐瞒病情，并想尽一切办法让女友离开自己。你看这样的情节是不是很熟悉？就我看过的审文作品中，写男主生病离开女主，逃到国外去治疗，最后又回国，和女主来一场“小别胜新婚”的套路，不下三篇。但很少有能打动我的。而《永失我爱》却真的让有一种“永失我爱”的痛感。也许高中时期的少男，总是多愁善感，因此那种失去的痛可能也较为强烈一些吧。

当然，高山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点一滴积累而成的。写写一些纯言情的也无可厚非，比如像《毕业后我们一起失恋》（何员外）这样的校园爱情小说，我当年就看得津津有味。至今还记得“老娘遇害”的谐音梗。

好了，我已经掉书袋很多了。你也嫌烦了吧。

就此打住。去深耕你喜欢的吧，我会一直支持你。

卓，202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