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世间 1
那夜,先生接到了我母亲的电话,功放里的声音丝丝颤抖。父亲中风了,电话那头的的母亲讲述着这几天父亲打点滴的情况。旁边听着的我,内心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有那么一丝安慰,是老天在惩罚他。通话的几分钟,父亲可能的死状已经在我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也包括母亲痛苦流泪的样子。
女儿是什么?随风飘扬的蒲公英,哪里落地,哪里生根。想想也不是,现实中我们或许落地的机会都没有!
我联系了朋友,医院开通了绿色通道,父亲直接住院治疗。住院后,稍有空的母亲都会赶着来家里,帮忙打理家务和照顾外孙。从小的印象里母亲一直勤奋得让人窒息,这窒息感贯穿我的童年,我的婚姻,我的人生!生于世间的女子,似乎就应该毫无怨言的勤奋,最后再博取一个毫无价值的好名声。
饭后,母亲剔着牙,说起父亲刚中风,摔倒头的事儿。脑袋上的伤口,被他用帽子遮掩了,母亲的意思是他怕我们看了伤心。
“我不会伤心。”我说。
父亲很在意自己的形象,30几岁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地中海,四处奔走,寻找灵丹妙药。在家里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也依然只顾着自己的形象,花费也没有一点节制。那是母亲的衣服也就那几件,新衣服就更谈不上了。至于我,更不用说了,大学开学第一天还穿着工服。
我并不害怕贫穷,人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冷漠的亲情突然变得热烈,这才令人害怕。
我五岁的时候,弟弟死了,我被送去外婆家两年。
那夜,外婆安慰母亲,我在旁边听着。许多许多的话我也就记住了一句,“别生了,好好把你女儿养大,以后她也可以养你。”
外婆试着稀释母亲的痛苦,却没想到把我以后的幸福也稀释了。
弟弟的死,让我从云端跌入了尘埃里。父亲终日奔走于借钱与还钱之间,经常是胡须拉碴的。
弟弟下葬后,父母把我交给了外婆,两人外出大城市打工。
他们走的时候承诺,很快就会回来接我,然后就是一个月等到两个月,两个月等到三个月,三个月等到四个月,外婆门前的大树的树叶,抽了新芽,嫩绿到深绿再到叶黄落地,他们都没有回来。
在外婆家的两年里,我几乎都是穿表姐们的旧衣服裤子,旧衣服裤子满满都是外婆亲手缝上的补丁,像极了百家被。那是我勤奋能吃苦,学习成绩也好,外婆很疼爱我,但出于嫉妒,我的表姐弟们非常不待见我,时不时给我使点绊子,羞辱我几句。
我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水井打水,柴火烧水,烧好以后分装在各自的洗澡盆里。
烫伤那一天,如以往一样,到家以后我就麻利的烧水,表姐弟们回来时,我正在给他们的洗澡桶里,一勺一勺倒着开水,每个桶都冒着热腾腾的烟雾。
表弟的桶放的比较远,我舀起一勺,小心地走着。
二表姐刚好背对着我,她突然一个转身,滚烫的水直接倒在了我右边的身体上。
剧烈的疼痛感,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啊!!!我疼!外婆!"表姐见状马上捂住我的嘴,表姐们和表弟都围了过来,表弟更是威胁我:“不许叫!不然打死你”,随后他们一勺一勺的用冷水浇在我身上。
大大小小的水泡折磨这我,只要一动就是撕心裂肺。
后面,伤口溃烂发臭,上学的时候我一直歪着身体,脓水每天都把衣服染出一大块污渍,污渍的周围经常飞来苍蝇。
低烧让我摇摇欲坠,一度就想跳进河里死去。
外婆终究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直接掀起了我的衣服,溃烂发红的烂肉已经大面积占据。
外婆是懂点医术的,她用了自己制作的烫伤粉给我涂上,第二天伤口就结痂了,也不再发烧了。
舅舅把表姐们和表弟抽打到在地上痛哭流涕,还真可笑,受害者没哭,迫害者却哭的可怜。
我以为经过这次的,父母会把我接走,后来也只是回来看了一下。
走的时候,父亲给我塞钱, 塞了几张10块的,我攥在手里,一句话没说,直至他和妈妈离开我也没动过。
我想跟他们一起走,但说不出一个字,那是没有依靠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