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梦

        微电影文学剧本

                                                                                      编剧：王亚平

蒋大为 列车员之歌.mp3来自文字的舞台00:0005:20

  一

景色秀丽的张家界天门山。

雄浑壮丽的泰山南天门。

险峻惊魂的黄山天都峰。

一双脚在极为艰难地跋涉攀登，从晃动的空镜头和行动的脚来看，这是一双残疾人的脚。

随着“咔”“咔”的照相机的快门声，一个清秀瘦弱略带稚气的年轻人的笑脸融入了如画的美景之中。

伴随着一张张照片，画外音响起：“说起来有点让人不可思议，我这个残疾人偏偏爱上了旅游。而且，考大学时，我选择的就是旅游专业。”

二

镜头在满堂哄笑中拉开，李梦茫然的脸。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同学们。

一个同学站起来，诚恳而善意地说：“李梦同学，请恕我直言，如果你做导游，得给你配一个背夫。”

“背夫？什么背夫？”李梦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那个同学忍住笑，解释道：“就是专门背你的人。黄山有挑山工，又叫挑夫，你得配一个背夫。”他的话音刚落，同学们哈哈大笑。

一个同学小声嘀咕：“李梦，他爸妈给他起的这个名字简直神了。”

李梦站起来，满脸愠色地环视大家，笑声戛然而止。

良久，李梦说：“作为一个残疾人，能在这里跟你们一块上大学，我确实感到荣幸。我并不奢求你们同情我，帮助我，但是，我恳求你们尊重我！”

同学们顿时哑了，表情各异，有的镇静，有的内疚，有的愕然，有的同情。

三

一列飞驰的火车。

李梦的画外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爱好和追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凭什么我要让他们来设计我？为了我的梦，我要证明给他们看。”

车厢内，靠车厢口座位的李梦兴趣盎然地听同座的两个四川人在吹牛。

四川人甲：“姚明算啥子嘛，老子家乡的那个人比他高多了。”

四川人乙：“你家乡那个嘛？还比姚明高多了，老子朗格没有听说过呢？”

甲：“这个人你认得地。”

乙：“你少跟老子卖关子，到底是那个塞？”

甲：“乐山大佛。嘻嘻。他坐到都有71米，你说他是不是比姚明高多了？”

乙：“你娃儿说话瓜兮兮的，硬是个神经病哟！”

两个四川人不无夸张地说着笑话，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旁边的李梦倒是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引得两个四川人侧目而视。

一个四川人操着四川普通话说：“怎么，我们说的那么好笑吗？”

另一个四川人说：“老子们天天都楞么说，朗格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呢？”

李梦越发笑不可支：“我听说四川人都喜欢称自己是老子。一个父亲打儿子，儿子被打毛了，就冲着他父亲大吼，‘老子不是看到你是老子的老子，老子今天就打死你龟儿子！”

一座人笑翻。靠窗的一个女青年始终淡定，她不屑地冒出一句：“浅薄。”

有人问：“什么？”

女青年：“无知者无畏。”

李梦更加不解了，问道：“请问，你所谓的无知者是指——”

女青年突然改用四川话：“你们晓得乐山大佛站起来是好高吗？”

“不晓得。”

女青年：“你们晓得乐山大佛为啥子站不起来吗？”

“不晓得。”

女青年：“因为他在江边坐了一千多年，早就得了关节炎，所以站不起来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仍然是一脸的木然。同座人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李梦说：“四川人好，四川人说话幽默，我喜欢四川人！哈哈哈哈——”

四川人甲：“你喜欢四川人？给你找个四川的老婆你就笑不出啰。”

四川人乙：“你说你是去四川旅游的，乐山大佛和都江堰你可以切（去）一哈（下），至于说峨眉山，我看你还是算啰。”

李梦说：“为什么？”

四川人乙：“那么高的山，我们爬起都恼火，你这个样子朗格爬得上坷？”

李梦将脸转向车窗外，夜色中，朦胧的灯光和景物飞快地朝后面掠去。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李梦的表情。

四

一男一女两个列车员过来查验车票。查验到李梦。李梦配合地掏出车票。女列车员看票后，疑惑地看着李梦。

李梦说：“我是残疾人。”

女列车员上下打量一眼：“怎么证明你是残疾人呢？”

四川人甲：“你让他走两步给你看撒。”

女列车员：“那要是他是装出来的呢？”

四川人乙：“那个去整那些瓜兮兮的事情嘛。我们可以证明撒。”

女列车员改用四川话：“我又没有问你们，你两个操啥子心嘛。”

李梦掏出残疾证递给女列车员。女列车员认真地比照了一下，把证还给李梦时说了声：“谢谢。”

列车员离开后满座人一片白眼。大家都没有了谈兴。车厢里只听到单调的车轮碾过轨道时的咔哒声。

僵了一会儿，四川人甲说：“哎，你朗格不开腔哟。”四川人乙说：“你都不开腔，老子朗格敢开哟。”

李梦说：“开枪？开什么枪？”

四川人甲：“开腔就是说话，摆龙门阵。”

李梦说：“北京马上就要开园博会了，你们最好别去那儿，否则绝对是安全部门重点的盯防对象。”

四川人乙不以为然地说：“老子们说的是普通话。连普通话都听不懂那还搞个锤子！”

五

车厢中部。

男女两个列车员在查验车票。女列车员正在看一个站着的中年男子的票。她把票举到男子面前：“这是什么票？”

男子憨笑：“半票。也就是，儿、儿童票。”

女列车员：“哦，你也知道是儿童票。你说你挺大个人，干这种事儿，你觉得好玩儿吗？”

男子：“我是残疾人。残疾人的票价跟儿童票一样，都是半价。”

女列车员：“今天还真怪了，又是个残疾人。证儿呢？”

李梦和同座的几个人都在围观。李梦脸上的表情忿然。

男子：“没有。如果我有，车站的售票处就卖给我残疾人票了。”

女列车员：“所以你就弄张儿童票来糊弄我？你能不能尊重一点别人的工作？”

男子诚惶诚恐：“我真的不是糊弄你。我在外面打工，受了伤——”女列车员伸出手，示意男子住口，她璇把手摊平。

男子：“什么？”

女列车员：“拿证、拿证！”

男子：“我真的没有残疾证。我受伤之后，老板儿就跑了，所以证也就没有办下来。”

女列车员：“没有证怎么证明你就是残疾人？”

男子没有说话，默默地把鞋脱下来，他的脚掌有半只都没有了，其状令人目不忍睹。

女列车员把脸转向一边，说：“我不管你那些，没有残疾证就不行。我只认证，不认人。”

老实巴交的男子呆了，一脸无奈的模样。周围的乘客见状发出了不平的起哄声。

男列车员吼了一声：“哄什么哄？现在是法治社会！拿钱拿钱，补票！”

男子翻遍了所有的衣袋，只翻出十几块钱零钱。他抚平皱巴巴的钞票，将叠好的零钱递到拿着补票机的男列车员的面前。

男列车员不耐烦地数了一下，催促道：“不够、不够，接着拿！”

男子一脸的苦相：“没有了，全部的钱都在这儿了。我们老板儿跑了。”

男列车员：“我管你谁跑了。拿钱呀！”

男子：“真没有钱了。我晚饭还没有吃的。”

男列车员：“那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这时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我看你自己就不是个男人！”

男列车员抬起头，寻找着说话的人：“刚才谁说的我不是个男人？”

四川人甲：“我们大家都觉得你不像个男人。”

男列车员：“我怎么就不像个男人了？”

四川人乙：“你说你是个男人，你朗格证明嘛。”

男列车员：“我这个样子站在这里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李梦同座的四川姑娘摇摇头：“我们不认人，只认证。你有证吗？我们要看你的男人证。”

男列车员倒噎了一口气，张口结舌。

车厢里的乘客哄堂大笑，有的还尖声怪叫。

座位上一个老者感慨地说：“现在做人的标准降低了，不要求高尚，只要别太坏。”

女列车员看不下去了，用车厢钥匙敲打着桌子：“我拜托你们这些毫不相干的人，不要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了好不好呀！”

李梦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他挤到男列车员的面前，掏出钱包：“他还差多少钱？我给他补上。”

两个列车员疑惑的脸。

男子感激的脸。

乘客钦佩的脸。

  六

餐车。

李梦吃完一碗面，把碗推到一边，从系在身上的腰包里拿出一包茶叶。正欲去取桌上一个纸杯的时候，一个瓷茶杯推到他面前。

李梦抬起头，那个查验车票的男列车员提着一个开水壶站在他面前。

李梦把茶倒在杯子里，男列车员随即给他冲上开水。李梦说，“这茶叶不错，你也泡一杯尝尝？”

男列车员迟疑了一下，又拿出一个茶杯。李梦给他撕开一包茶叶，男列车员泡好茶，在李梦对面坐了下来。

李梦喝了一口茶，说：“还是读小学的时候，邻村的一个男同学老是当着大家的面羞辱我，还模仿我走路的样子，逗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闪回）教室里，一个调皮的男生在模仿小儿麻痹症走路的姿势。大家哄笑的场面。

（画外音）有一天，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不顾自己与他实力上的差距，跟他打了一架。结果他被我打哭了。

（闪回）两个孩子在打架。一个孩子在哭泣。

李梦啜着茶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从那次以后，他反而对我好了，我们俩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男列车员：“可能是他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吧。”

李梦：“可能是他的良心发现自己以前做的不对。反正从哪以后，他就天天在村口等着我，我们一起去上学。碰上天气不好，小河沟里涨水了，他就背着我过去。”

李梦：“时间长了，我俩的衣服最先破的地方，他的总是背后，我的总是胸前。再后来，他当兵去了。走之前他对我透露了一个秘密，原来，他的一个妹妹也是小儿麻痹症。他不是打不过我，而是不想伤害我。”

一把铁水壶伸过来给李梦的茶杯续水。“那，你这个同学现在呢？”李梦抬起头，发现给他续水的是女列车员。

“他——他死了。”李梦叹了一口气：“为了救一个掉进江中的孩子。其实他根本就不会游泳。每次我们那帮孩子在塘里游泳的时候都是我们俩坐在边上看衣服。”

三个人沉默了，只有单调的车轮哐当声。

男列车员把几张钞票从茶几上推到李梦

面前。李梦又推了回去。“算了，你们有你们的工作。”

女列车员说：“那，我们去跟他道个歉。你陪我们去。”

李梦说：“晚了，他已经下车了，就在前一站。我看到他拖着一个行李箱，一瘸一瘸地从车窗下面经过。”

两个列车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李梦善解人意地说：“算了，你们有你们的难处。以后吧，你们干这样的工作。如果想帮助别人，机会是大把的。”

七

在乐山大佛，在青城山，在都江堰，在峨眉山，李梦吃力地走在几个自助游客的前面，为他们充当义务导游员。

他指着秀丽的山水卖力地向他们讲解着，指手画脚，眉飞色舞。

一个受到感动的老年女游客把一张百元钞给了李梦。李梦找回50元。

女游客：“拿着吧，你那么辛苦。”

李梦：“我就是个学导游的大学生。我只要一天的生活费就可以了。”

女游客不由分说地把钱推了回去：“拿着拿着！没有人会嫌钱多。再说这是你的劳动所得！”她对几个同伴说：“这孩子不容易。”

一个游客：“像你这样的还敢学导游，就凭你这种精神——”他朝李梦竖起了大拇指。

李梦攥着钱，感动地朝着几个游客的背影大声说：“谢谢啊！谢谢你们听我讲解！”

稍顿，李梦意犹未尽地大声补了一句：“谢谢你们帮我实现梦想！”

几个游客转过身来笑着朝李梦挥了挥手。

八

四川、雅安。

突如其来的大地震。

地震的重灾区芦山的龙门乡、宝胜镇等地，一片废墟，遍地瓦砾。

人民解放军、武警消防和公安医疗等人员投入紧急的抢险救灾工作。（一组剪辑的新闻镜头。）

                      九

被解救的人群中有那几个惊慌失措的自助游游客。

在摇晃颤抖的铁索吊桥上，李梦迎上去扶住了老年女游客，帮助她走过危险的铁索吊桥。

女游客：“又是你呀小伙子。”

李梦：“这不是碰上了嘛。”

女游客：“是啊，我们也碰上了。”

另一游客：“你是个好小伙子呀！”

李梦：“阿姨，有您这句话，我特别高兴，特别满足。”

一中年男游客：“没错，小伙子，事实证明，你就是生活的强者！”

李梦：“叔叔，就冲着您这句话——”他朝说话的男子深深地一鞠躬。

十

在一座废墟前，几个身着橘红色抢险服装的救援人员正在奋力抢救一个被压在废墟下的人。

一个满脸血污但神智清醒的人在危险的困境中等待救援。

镜头推近，她就是李梦所乘坐的那次列车的女列车员。

被卡在废墟下的她极度绝望，但是眼眸中充满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一番紧张的救援之后，女列车员被救了出来。由于虚弱，第一个把她拉出来的那个救援人员影像模糊。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女列车员的眼眶里热泪盈眶。那个头戴安全帽、身着橘红色抢险衣的人影逐渐清晰。他竟然就是那个一瘸一拐的残疾人李梦！

女列车员虚弱地说：“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地方。”

李梦说：“是缘分。你怎么在——？”

女列车员：“我刚回家休假。唉，怎么跟你说呢？”

李梦：“现在一切都好了，等你治好伤我来看你。”

女列车员：“一言为定。”

李梦：“好了，不说话了。”

女列车员被移上担架。她感激地看一眼李梦，吃力地伸出手与李梦拉了一下手。

                      十一

崎岖的山路上。头戴遮阳帽、肩背旅行包、挎着照相机的李梦正在艰难奋力地攀登。

在风光旖旎景色壮观的金顶之上，凉风劲吹，云海翻腾，碧空如洗。一轮初生的旭日跃出地平线，金光万道，无比艳丽。

李梦大口呼吸着甘甜的空气，陶醉地眺望着眼前的美景，脸上的表情满是坚定与刚毅。

李梦的心声（画外音）：“一个人所做的最有意义、最快乐的事情，难道不是帮助别人吗？”（画外音）：“我的人生梦想其实很简单，就是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并且，我还有能力去帮助别人。”

迎着万道霞光的李梦举起了双手。（画外音）：“为了我这个小小的梦想，老天爷，赋予我能量吧！”

宛如深山峡谷的回音在层层回荡：“赋予我能量吧——赋予我正能量吧——！”

十二

旭日东升，霞光灿烂。

壮观美丽的景色中，推出演职人员的名单。

              剧  终

（初稿于2011年12月，修改于201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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