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想被一只鸡骂一骂
凌晨坐起,要么昨天睡太早,要么被尿憋醒。
窗外静谧,亦有悠远之声。完全无声的话,反倒没有那么幽静了。
就像人们喜欢空旷,却厌恶空无。一无所有是顽空,能生万法谓真空。
此时,最美的风景,就是此起彼伏的公鸡啼鸣。
一只鸡,叫不了几下。一群鸡,那就停不下来了。
没有一只公鸡,想在这场自然交响乐中,显得逊色于同伴。
虽然可以预见,它们此时被关在大大小小的或木或铁的笼子里,但我并不能断言,它们此时快乐与否。
庄子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有人说这是为了诡辩,我不以为然。这些体证不到与万物链接状态的人,就像井底小蛙,总是喜欢用井盖大的心去揣度别人眼中宏大的世界。
他看到的大小不是别人的世界尺寸,而仅仅是他自己的心。
从那鸣叫里,我反倒听出兴奋、努力、关怀、不服气等,别致的小情绪。
那是独属于鸡的生命体验,我只能好奇想象,无法揣度。
我记得有一次,自己去参加读书会,经历了诸事不顺的一天。
一路,我带着挥之不去的阴云。
经过老旧的保障房小区,路过麻将碰撞声声的精武馆。
这小小的店面前,放着一只蓝色的铁笼子,里面关着两只羽翼未丰,但鸡冠却红胜火的白羽小鸡。
顶着背景的嘈杂,一只小鸡趴在地上,呆呆出神,另一只则不然,至始至终昂首挺胸,眼神中透出稚嫩的无畏。
见我路过,它深吸一口气,正对向我,发出一声嘹亮如唢呐的啼鸣。
我被怔了一下。
我没想到一只笼中小鸡,声音中蕴含的精神力量,居然比我这个大家伙更高亢。
它比身后那群用麻将渡过余生的大爷大妈,更为自己的生命负责,更用力而坦然地活着。
我喜欢它闪闪发光,如雪从天降的羽毛。鸡你实在是太美。
小时候,我每次路过菜市场或人家门口,看到笼子里的鸡,都觉得它们很可怜,永无天日。
此时此地,我却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我才是一直活在笼子里的那一只动物。
它的灵魂,也许比我更自由。
小鸡情绪激昂,发出的啼叫,应该只是打了个照面,不过此时,我更愿意把这叫声想象成对我的叫骂。
装睡的灵魂,有时候需要被狠狠骂醒。
我在自己的世界——被各种外部功利信息改造,已经全然异化的世界——生活得太久,而不自知了。
为了一个功利的幻想愁眉不展,为了一场得失的游戏心潮起落。
在这场幻梦之中,甚至追求的目标,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外力干预心智的结果。
也许这是空的一种真相。
这不是一个健康的生命,应该有的生活方式。
在被惯性驱动的生命历程中,我们需要这样嘹亮的鸡鸣。
不论它是自我高歌,还是在叫骂,都给予我一个清醒的契机。
作家手中的笔杆,流出的文字,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鸡鸣呢?
世上每一幅浑然天成的画面,每一段独具特色的音律,每一股岁月沉淀的气味,都内含醒世之音,蕴藏着本源质朴的信息。
别再舍近求远,离开生命体验,去另寻一个所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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