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

从中医院的脾胃科，到肿瘤医院的内科，再转到肿瘤科，含蓄的面纱一层层揭开剥落，真实的内核一点点儿呈现。母亲显然已经察觉，却又不完能确定。她躺在放疗室的床上，惊恐地望着自己身体上方的庞大设备，抓着我的手，求证似的问：我和他们一样得了癌症，是不？不是，两个医院检查的都是胃溃疡，那里就是癌症！烤电不过是怕溃疡面再扩大了。

住进这样的医院，住进到放化疗科，我和所有的病人家属一样，不需要特别组织思考，善意的谎言便能脱口而出。不是就好，郁在母亲心头疑云似乎散开了些。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要真是癌症咱不治。行！我应和着把母亲从放疗室的特制床板上扶起来，又一阶一阶扶下来。

母亲放射治疗的部位在食管和喷门，治疗前我帮她脱去上半身的衣服。结束后，我再帮她穿上衣服。8月初，往医院去的时候，母亲还硬朗朗的。不想二个月的时间，母亲竟然虚弱得连衣服也穿不了。

为了节约时间，医生在母亲穿衣服时就叫了下一个患者——一个皮包骨头的高个子老太太。老太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中年女人扶着，慢慢从放疗室的门外进来了。

走到放疗室的更衣架时，中年女人打招呼似的朝我笑了笑，然后挡在老太太的前面，帮她解衣服上的扣子。多大了？她有气无力地问母亲。77了，母亲答到。你还小治治吧！我都83了，还治个啥？说着她把衣服下摆撩起来，露出了树皮一样粗糙的上腹部。腹部中间有块儿硬块币大小褐色斑块。看到了吧！都烤焦了，还让烤。快了，快了，二十天了，再烤十天。中年女人哄孩子似的边帮着脱衣服边安慰。我也帮着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给母亲披上外衣扶着她出来了。

就在母亲坐在治疗室外面的长凳上休息系扣子时，一个医生在治疗室外喊到：XXX来了吗？进去了，治疗室里面的医生答到。让她出来，今天不能烤，白细胞太低了。排在老太太后面的男人被叫进去后，老太太有又由女儿扶着拄拐杖出来了。她挨在母亲身边坐到长凳上，边喘气边诉苦似的嘟哝：人老了病了就没法了，撑着不治吧！街坊邻居数落孩子们不是，亲戚朋友也骂他们不孝：治吧，80多岁的人了，那受得这个折腾。家里时，我还种地来着，越治越……，唉！她的话让母亲如遇知音一般跟着热乎地和她聊了起来。母亲说，在中医院呆住了十几天没效果，她就不想治了，可又怕不治，病重了拖累人。不想越治越离不开人……两老人黏糊着，边气喘吁吁往病房走边聊。到5号病房时，老太太抓住母亲的手拍了拍：治吧！好不好，别给孩子们落下不孝的名声。老太太说完颤巍巍进病房了。

我们知道癌症是不治之症，可为什么还要哄着老人化疗放疗，让她们在无意义的治疗中痛苦地透支体力和精力呢？是心存治好的侥幸，还是就为了不让亲朋好友骂我们不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