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洋葱

昨天D找我请假回家看病，不过就是发个烧。虽然周二她已经请假看发烧了，我让她给家长说给我打电话。她妈打来电话，我不想多说什么，只说了她周二找我批假的时候，穿着小腿处开衩的牛仔裤，上身一件薄秋衣，一件短外套，外套还不系上扣子，大敞开着。她妈也说，就是爱臭美，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说也不能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说她，我说，这不是有没有人说的事儿，她的自己知道。最后她妈说让她回家吧，我同意了。

虽然昨天我觉得自己睡的还蛮好，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其实是有情绪的。因为第一节课，我就莫名觉得烦。D在第一节课上课前找我批假的，那时我以为我看见她了，我才烦的。第一节课我把手放在肚子上，慢慢静下了。我知道了，我不是看见她了烦，而是我本身就烦了。正好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以为我是见她了才烦的。

我的烦和她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情绪在那里。这也是她所要了解的点，因为前段时间闹得不可开交的人，她是主角。

我还记得当时她从站在L的面前，气势汹汹地质问L，那凶狠的样子，让我印象很深刻。那一刻，我心里应该涌起了很多情绪吧。我必须承认，我是会有害怕的。很久以来，我不曾看见两个人那样子吵架的。

这次之外，就是看见小舅发脾气摔碗筷的时候了。我脑袋里划过苹果7、8、9岁时，我凶她的样子。对，和D凶L一模一样，毫无二致。像是随时都会爆炸的汽油桶，L坐着，看着她，脸涨红着。我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L反驳。

我的苹果啊，我在你人生里也埋下了一个雷。也许未来某个时候，你可能也会被点燃。只是过去已无从更改，你以后慢慢来吧。

其实我还有种感觉，就是有点讨厌D，讨厌她的咄咄逼人的样子。我也一定讨厌自己那种样子，我也讨厌苹果在我那时候瑟缩的样子。那时候她看着我，眼睛里的恐惧一览无余。小身子不由想往后躲，两只手不知放哪才好。好像她面前站着一个恶魔似的，我是你妈，你那么怕我干啥，我那时候心里会这样说。好像是说出口了，她看着我只是说不出话来。那情景简直如在眼前。

我慢慢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还问苹果为啥怕我，你说可笑不可笑？无理至极啊。

我脑袋背后似乎站着一个比我更大的怪物，它指挥我，你不要看上去那么害怕，你要表现出镇静和勇敢。屁啊，我只会觉得害怕好吧。

记得后来为了稍微消解一点我如此这般对苹果可能产生的影响，给她讲了如果我发脾气，不是她的错，和她没有关系。我跟她约定，我会不定期发脾气，锻炼她对此的反应，或者说纠正下她以往的感觉。

就是后来，她会淡然看我一眼，问我是不是饿了困了，或者简单看我一眼，说句你神精病啊，就继续埋头做自己想做的了。我就知道是我的情绪跑出来了，和孩子无关。

我觉得这里边还有我对父亲的愤怒，对过去那个无助的害怕的小娜娜的恨铁不成钢，恨她那因害怕而失神的眼神。

如果因为我对D的讨厌，看到了自己曾经绕在一起的情绪，这是一份礼物。既有对发脾气的人的愤怒，也有对自己无力面对的憎恶，也有对无助的自己的难过和歉意。或者还有什么，我现在只是说不清吧。哦，还有，就是对发脾气的人的无能，感到愤怒。当然也感受到曾经那个对苹果发脾气的自己，很无能。

我咋这笨呢？我咋这窝囊呢？我咋这不中用呢？我怎么就解决不了呢，为啥别人就能风轻云淡呢？我曾经像困在笼子里的暴怒的狮子一样，嘶吼着，转着圈，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直到听到那句话：活在当下，静能生慧。我才慢慢努力让自己静一点，问自己内心有什么发现。

这才慢慢看见自己，过度讨好别人、焦虑不安、恐惧、贪婪、愤怒、悲伤。慢慢下到自己内心世界的深处，触碰那些自己以为是黑暗的暗能量，而不被它们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到。

可能我走到了愤怒和悲伤的地带了吧，他们说，我记不清了，是因为愤怒出来了，才有了悲伤，或者是相反。

就像曾经无力留住自己想要的，拉不住那个对苹果恶魔般的自己，拉不住父亲的脚，拉不住老公的脚，拉不动母亲不锻炼的脚，拉不动半死不活的股票，拉不动干燥明媚的冬季，它就是不下雨。拉不动，拉不动，拉不动。

这些都是我无法做到的，我的婴儿暴怒，尽显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