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人和人一场别离
文/张拉灯
1
我见到赵进的时候，他扎了个丸子头。
络腮胡与衣服很配。
那双眼睛还没变，看人的时候像孩子。
“你觉得她真的会来吗？”我递给赵进一根烟，问。
他摆摆手，没有接烟。
“我觉得会。”他说。
2
2014年赵进大三，在南京上文学专业。
他成绩一般般，过一天且过一天。
直到他遇到陈芳芳。
陈芳芳后来和他说，自己那段日子也是过一天算一天。
直到遇到了赵进。
也算是无巧不成书吧。
3
那天羽毛球社活动，赵进拿着球拍找不到对手。
陈芳芳问赵进，你要加入吗？
赵进盯着陈芳芳的脸。
“怎么了？”陈芳芳问。
“好。”赵进说。
一小时的社团活动，成为他们认识的契机。
结束以后，气喘吁吁的赵进问陈芳芳能不能加微信。
陈芳芳擦擦汗，说你加我微信干嘛。
一般这时候男生都会觉得尴尬，乃至放弃。
赵进却说：“不加你，我一整天都会很失落。”
含苞待放，欲盖弥彰。
事后赵进说自己只是发自内心说出的这句话，并无套路嫌疑。
但女生是依靠直觉的，陈芳芳觉得赵进看他的眼睛很真诚。
添加好友，同意，备注。
“你叫？”
“赵进。”
“我叫陈芳芳。”
4
第一次出去玩，赵进约了好久。
陈芳芳在做新媒体文案，当时正在为客户的订单熬夜创作。
疯狂的微信轰炸，让她好几次差点把赵进拉黑。
但一个男生除非太傻逼或者太丑，女生是很少会将其拉黑的。
陈芳芳想了想，觉得赵进好像都不占。
他们去了玄武湖公园。
好像在南京的大学生情侣都得去玄武湖公园，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但一对对小情侣络绎不绝地奔涌而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在湖边坐着，面对面沉默。
赵进在思考。
如果说一些普通男生都会说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普通。
他看着头顶的太阳和身边的水面，想到那苏子瞻的“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这句好，显得文艺。他刚想开口，陈芳芳倒先说话了。
“你把我约出来，又不讲话？”陈芳芳问。
赵进：“我觉得这景色很美。”
陈芳芳面无表情看看周围：“哦。”
赵进灵光一闪：“但你更美。”
陈芳芳笑了一下：“可以的。”
赵进顺着话题：“你一般没事都干些什么啊？”
陈芳芳想了想：“接点订单赚点外快，在宿舍看看电影什么的。你呢？”
赵进看着水面，又看看天：“我看书，写作，偶尔出来散散步。”
陈芳芳微笑：“可以，很文艺。”
赵进不知道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敷衍他，但总之他很开心。
这是美好的第一步，赵进觉得，陈芳芳是这辈子他遇见的最美的女生。
他觉得说出“你比景色更美”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一刻他想了好多，甚至还想和她在一起过很多年。
陈芳芳看着赵进发呆的样子，觉得这个男生如果不是智障就是矫情鬼。不过配上他那blingbling的眼睛，还挺有意思。
太阳照在岸边的树上，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的阳光洒在两人脸上，不用言说的美妙。
风在静静吹，船在慢慢走。
5
两个月后。
虽然平时也保持联系，但朋友关系逐渐进步。
那次赵进一个人陷入莫名的感伤，可能是书看多了，可能是想的太多，他自己也不记得。
他只记得这个世界全是绝望，但没人能诉说。
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去了1912酒吧街，喝得不省人事，出来以后躺在街上。
朋友要扶他起来，他说有人来接，那几个同样醉的不轻的朋友就走了。
赵进一边哭一边划着手机。几百个号码却没一个他觉得可以拨通。
最后拨通了陈芳芳的电话。
陈芳芳当时已经搬出学校住了，又是在熬夜做文案，接到电话时还以为别人打错了。
听到那边模模糊糊的声音，才意识到是赵进。
那个地段她很不熟悉，等到她累得半死找到赵进时，他已经在地上睡着了。
她把吃奶的劲全都用上，把赵进拖上车，拉到自己住处，端着水盆拿冷水往他身上浇，透心凉。
清醒后赵进说，自己并不是故意打她电话，只是随手摁的。
陈芳芳说，你知不知道司机师傅差点报警说我是人贩子。
赵进听了以后在陈芳芳家的地板笑得打滚。
陈芳芳说打车费你要付，水费你也要付，在我这地上躺了一晚上，也要付钱的。
赵进说，好好好，我都付。
陈芳芳看着赵进，也没忍住笑。
“你内外衣服都湿了，我给你换洗了哈哈哈。”
赵进愣住：啊？！！
一个星期以后，赵进也搬出学校。
租房离陈芳芳很近。
6
2015年的元旦之夜，他们在一起了。
有些事自然而然发生，也算是两只单身狗的幸运，在大学即将毕业时遇见彼此。
毕业论文通过，合影照完，就告别了大学生活。
陈芳芳在一家新媒体公司就职，赵进找了个保安的工作。
没错，保安，就是看大门那种。
陈芳芳问：你个大学生为什么跑去看大门。
赵进一脸正直：我要创作啊。
“创作什么？”
“作品啊。”
“什么作品？”
“伟大的文学作品。”
陈芳芳敲敲桌子：“哥哥，你这顿饭钱也是我付的，先把自己养活再说吧。”
赵进也觉得不好意思，发毒誓：给我半年，最多一年，我证明给你看，我能行。
陈芳芳看着赵进那闪亮真诚的眼睛，无奈点头。
“行，你试试吧。”
赵进很开心：“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
陈芳芳没说话，只是在手机微信上，又在私底下接了两单文案。
初稿就要几万字那种。
7
嗖——
一年过去了。
快吧？这就是赵进对这一年的感受。
2016年的夏天，陈芳芳已经和赵进貌合神离。
但赵进坚信，只要他的作品成功，他们还会在一起。
他似乎无视了，这么长时间和陈芳芳只有几次短暂的交流。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再交心。
赵进在那个夏天跑遍了所有能去的出版社，没有一家愿意接受他的作品。
“我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你写的狗屁不通。”
赵进在最后一家出版社走出来，编辑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这样说。
赵进听了没生气，因为他自己已经泄了气。
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但你千万，千万不要指望奇迹降落在自己头上。
否则，每个人喜欢做梦的人都能梦想成真。
你觉得可能吗？嘿嘿。
赵进在一年前觉得当然可能，而现在的他，只接到了陈芳芳的电话。
分手吧。
8
赵进一个大老爷们，哭着一路回到老家。
他爹妈问他你怎么了，赵进说我得了风泪眼，风一吹就掉眼泪。
他爹妈要带他到医院看眼睛，他说不用，这个东西慢慢就会好。
然后继续流眼泪。
沉沦几个月以后，赵进开始做起小生意，定居老家，四线城市。
躺在床上的每个夜晚，赵进都难以入睡。
他控住不住去想曾经和陈芳芳的一点一滴，这才意识到那句被说烂的话，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他一会哭一会笑，从床上坐起来，点一根烟，陷入发呆。
长此以往，昼夜漫长。
在一个哭笑与烟酒都没办法排解难过的夜晚。
赵进重新坐到书桌前，打开落灰的电脑，点开word。
一排排黑字在空白的稿纸上诞生。
9
当我认识赵进的时候，他已经是在某个网站上的签约作者。
正在更新自己的第二本网络小说，虽然经济算不上富裕，但比以前好多了。
他从老家又搬回南京，得知我也在南京，于是请我到酒吧喝酒。
上面的故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说完这些故事，他跟我说，他给陈芳芳发了条微信。
今天约来见面。
我说她没找男朋友吗？
赵进笑笑说：“我调查过了，她和那个男的早分手了。我只希望她能看到我的改变。我不再是理想主义了，你看我虽然写作，但生意我也在做。先有面包，才能有葡萄酒。”
我一直没说话，时不时看着门口，期待着陈芳芳的出现。
赵进故意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那闪亮的眼睛，像是一个期待奇迹的孩子。
我知道他内心比谁都期待陈芳芳。
我们从第一天晚上八点，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四点，目送好几拨男男女女。
陈芳芳没有出现。
10
我和赵进在酒吧门口告别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赵进终于接了我递给他的烟，点燃后猛吸了一口，然后只是叹气。
我也只顾自己默默吸烟。
这个时候，最好什么也别说。
“你回去吧，下次再聚。”赵进拍拍我肩膀。
我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上出租车。
车子发动的那一刻，我回头看赵进。
他好像一夜白头。
佝偻的身体站在梧桐树下，抽着烟。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11
后来再也没听到赵进说过陈芳芳，也许他将这一切只埋葬在心底。
谁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宝贝，人和人一场别离。
谁来自江川和大海，囿于井盖哀愁。
谁离开冰山和泥沼，困守树叶轻柔。
路人不断穿街过河，好景只有片刻。
不停思念你，千千万万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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