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的日子

2016年的夏天，天气异常的闷热，特别对于干燥的北方地区，这种热格外明显，往往坐着一动不动，豆大的汗珠子也会滚下来。宿舍没有空调，前门开着，后门开着，说是为了通风，可是并没有风穿过，貌似是习惯了这样，门开了会凉快点，大家都默认。我们几个四扭八歪的躺在床上，两个同学在大包小包的收拾行李，默不作声，也没有人嫌弃，抱怨这鬼天气，几个小风扇夹在在床头呼呼的吹着，铁架子咯咯作响，略微能感受到一丝凉意，但在翻身的瞬间才发现，背部已经湿透。宿舍管理员在大喇叭中频繁喊道，要装空调的宿舍舍长下来登记……我们几个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心里一阵嘲讽：搞笑，不早点来。架子床突然一震，小风扇歪了，风向稍偏，我坐起来扶正，又继续躺下，看着上铺在有条不紊的收拾行李，感觉空气又变得热了许多。

父亲打来电话询问东西收拾好了没，我说不急，明天下午5点来就好，他又问要不要叫个车来。我赶紧说不用，又没多少行李，书不要扔，还是老样子，从小到大每次毕业的时候父亲都会叮嘱这一句，书不要扔，虽然长久以来，我是觉得这些书根本没什么用了，难道还会再翻以前的书查找资料，但还是会留下一批书，放在家里的柜子里锁起来。不过这次，我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吃过午饭，宿舍楼右角的一颗大树下已经堆满了废书，旁边挺着一辆小型卡车，几个人在往车上装书，还有几个在给新拉来的书过称，开钱。收书人忙的不亦乐乎，衬衫上已然沾满了灰，同新鲜的汗水柔和在一起，似乎是个水泥匠人。不过，看的出来，他们很开心，虽然不曾表现出来，但从他们利索的身手以及精确的算法来看，可见一斑。我走到书堆前，说：“老板，拿个袋子装书”，“好，取那个”，老板看也没看，抬手手一指。我顺手拿了两个袋子，一大一小，大的像是50公斤级的面粉袋子，小的应该是30公斤级的米袋子，我心想要是一个袋子不够可不好，还得多来一趟。结果，我多虑了，实际一个袋子都没装满，距离系扣处还有一肘子长，这不禁让我吃了一惊，我清楚的记得，从大一到大四，书本费用至少也得一千吧，竟然只买了这么一点书，其他书呢，丢了吗，好像是丢过几次书，丢在上课的教室，就找不着了。

书拿到楼下，其实是拖下来的，袋子虽然不重，但从五楼下来也累的要命，好在这袋子结识，磨不破，两手握着口子，倒退着一步一步就拖到一楼，然后拉来老板暂时不用的手推车推到称前，老板过称，我约莫估算了一下，也就二三拾块钱，果不其然，二十出头。

回到宿舍又倒腾了一阵，看看还有什么要处理的东西。朋友从阳台的柜子里翻出几个羽毛球拍子和乒乓球拍子，还有两台小风扇没人要，可以拿到跳蚤市场处理掉。我记得这个跳蚤市场，这地方在我们宿舍正前方宿舍的前方宿舍的过道处，大二的时候去看过，也是这个时间段，毕业的学长们将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又觉得扔掉可惜的东西拿到这里摆个地摊，低价销售掉。当时转悠的时候是觉得好玩，毕竟学校很少有这样一个人群密集的又被允许的合法的聚集地，并没有想过要买个什么东西，后来过了才想起来，确实需要一台风扇的。

时间过了17:30，太阳爬山了楼顶，露出了半张脸，在大楼的荫蔽下，一条凉爽的道路空了出来。我和朋友带着东西来到这儿，人已经很多了，长长的过道已经摆满了物品，还有陆陆续续在往这儿赶的人，拖油带瓶，似赶集一般。

我们挤了个空位摆出物品，东西不多，两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堆读者杂志，和几本文学书《傲慢与偏见》，《狼图腾》，《精品散文集》等，《傲慢与偏见》是中英对照版，当时买的时候还想着先看英文，看不懂再参考翻译，不过后来连续刷了几遍电影后，就对书失去了兴趣，但记住了一句搞笑的台词：就算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也不会嫁给你。还有宿舍不知谁的热水壶，雨伞，我们也一并带来，总之，比扔了好，物尽其用，或有正好有人需要，要是真的没人要，再扔了也不迟，垃圾箱离这里不远。

来往的人不算多，但也很频繁，男生很少，估计都去网吧打LOL了，学校边网吧的机子还是很难抢的，不等个三五个小时，都说明你对游戏不真诚，女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娱乐方式，在这里随便逛逛，两三个人结伴，又说又笑，一张稚气未脱脸上明显可以看出，是大一大二的学生，大三的学生眼里少了那种光，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名字，姑且叫“年轻”吧！一个老者路过我们的摊位，看了眼《狼图腾》，看他捧在手里认真的样子我突然冒出一句：“要的话送你了”，老者一乐捧着书离开了。朋友说：“买书的人真少，老人家也能看懂这书？”我笑道：“你还小瞧人家，说不定还是个退休的教授呢，再说了，这书一点都不难。不过我发现了，这里卖的最快的还是脸盆热水壶之类的。”“恩，这都是附近的住户，实用点好，反正比商店买的划算。”“是啊，水壶新的30，旧的5块，确实划算多了。”“没办法的，二手货毕竟廉价，什么都一样”“真的吗，那人呢？”“你小子，小心挨骂，这可是妇女聚居地”哈哈。

风渐起，树叶在响，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从领口灌进胸膛，实让人清爽，对于炎热的夏季来说，实乃一种享受，要是在来瓶9°，应该很惬意。远处澡堂的热气腾腾直冒，目测洗澡的时间到了，不过此刻的水温应该不低，这是惯数，大家也心知肚明。学校十大未解之谜之一：为何夏天的洗澡水这么热，冬天的洗澡水那么冷。没人知道，据知情人士吐露，好像是太阳把楼顶的储水罐晒热的，当然，这也是道听途说，并未考究。

我和朋友正在商量着要不要换个位置，突然听见有人在打招呼“哈喽，你们也在这。”说话的是一个女同学，看样子是刚洗完澡，浅黄色的头发长长的垂在耳迹线后面，还没有干的透彻，隐隐约约一股沐浴露的味道，也随着风飘来飘去。“帮我也卖个东西呗”顺着话声，她已经走到了我们跟前，我们站起身来，笑道：“吆，你有什么宝贝东西要卖的？”她笑了，嘴边有个小酒窝，我记得，说道：“几件衣服不知道怎么处理，看看有没有人买”，“内衣吗？”朋友调侃道。她故作生气的打了朋友一下：“没有，你自己看看”说完把东西在我们旁边摊开。确实是几件上衣，还有一双溜冰鞋。我说：“这鞋也不要了”“嗯，不要了，玩的不是很好，以后也没这闲心，这是当时体育课买的，课上完后也没怎么玩过”她说。“哦，就说看起来挺新的”，“算是半新吧”“买的时候多钱”“300”“打算卖多少”“50吧”，“能卖出去吗？”“不知道，卖不出去再降价”朋友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小凳子递给她，坐着等吧，反正也不急。

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路边的路灯由远而近亮了起来，一种灰黄的气息笼罩在校园里，穿梭在每个行走的人群中间，粘附在衣服上。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背影忽远忽近，但却一时半会究竟想不起来名字，想想还是罢了，或许真的是熟人，但终将是陌生人。

一个小孩应该在11岁左右的，停在我们摊位前，看着几个羽毛球拍子似有想买的意思。过了几秒钟，过来一个大人，应该是孩子的家长。这个大人把其中一个拍子拿起来试着挥了几下，又敲了敲上面的线，随即问道：“这个要多钱？”我说：“20”，大人又敲了几下说道：“20贵了，在那边刚才有人卖10块”说着手指了指左侧的一个方向。我心里嘀咕：那你怎么不买。但并没有说出来，我说道：“这个牌子的买的时候就比较贵，也没怎么用过，你看，商标还在把手上印着”说完我给他指出印商标的地方。那人看了看商标问道：“这什么商标，怎么没听过”。我心想，没听过就对了，我也没听过。说实话，我并不是那种对羽毛球有研究的人，一开始打羽毛球是因为在大一来的时候有人说大学的课外学分不好修，而且当时正好遇到广场社团纳新，本来同学说一起报个乒乓球协会，简单而且我们也擅长，但当我看见旁边羽毛球协会有个长得美的不可方物的姑娘时，脑子断路了一般就报了羽毛球协会，20块会费，不算贵。然后在学校的体育用品店买了这个羽毛球拍子。一开始参加社团活动我还很积极，一方面觉得新鲜，另一方面觉得会遇到那个姑娘，想想还不错。但时间久了就不太去了，可能是由于这个时间点的问题。学校为了不影响学生学习，不允许大家在周内举行社团活动，而且周内的体育课或多或少会占用场地，因此社长就把活动放在周六早上9:00，周六的大学早起一点不现实，坚持了那么一两次后也就彻底同化了，睡不到12点真的不叫周末。直到大二下学期，社长在企鹅群里发消息让去盖章领学分，我才恍然想起还有这件事，盖章后送到社团管理处，然后给了0.5学分，后来在临近毕业查学分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人课外学分是不够的。

15卖不卖，这个大人说道，我瞬间回过神来，“15就15吧，卖给你了”虽说是便宜卖，但也留着没用，处理掉也好。“真是廉价”朋友在那人走后说，我说“是啊，有什么办法呢，二手货怎么也得大打折扣，你东西卖完了吗？”朋友指着小桌子：“看，就剩这个了，便宜卖掉就走了”我点点头，再看旁边的女同学，东西也差不多了快完了，目前就剩下那双溜冰鞋，一直谈不拢价格。看着东西所剩无几了，我们又闲聊起来：“怎么样，毕业后什么打算，还考研吗？”我记得她上年12月份的考研应该是没过，她说：“不了，不考了，上学上累了”，我说：“是啊，上学确实有点累”她问道：“你们找到工作了吗？”朋友说：“毕业后再过一个月去报道。”“是软件吗？”“是，就在西安。”“那还不错，离家近，你呢？”“我啊，不知道，不想干我们这行，但又不知道干啥”“那你现在什么打算？”“想出去走走”“想好去哪了吗？”“现在还没，还在考虑中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思索了一下，说道：“出去走走也好，总要出去的”“对啊，你们晚上聚餐吗？”“怎么，你来吗？”“不要啦，我不好意思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熟人。”“还是算了吧，晚上估计还有其他事。”“明天离校吗？”“最后一天啊，不走要被赶的”“时间真快，就和昨天一样”“来的时候还下大雨，当时风把我伞都折断了……”

宿舍里面没有人，朋友有事也走了，我翻开手机，看着上面的微信好友，不知道该给那个发消息，联系人划了又划，终究是懒得说话，朋友圈点开全是毕业照吃饭照什么的，随意的点了首歌便躺下吹起风扇。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开始震动，声音越来越响，看了眼熟悉的号码说道：“老冀，撒事”“后街，一起吃个饭”“好，我就来”。挂掉电话，穿上拖鞋到水房去洗了把脸，冲了下脚，才发现脚趾甲有点长，回到宿舍找到指甲刀稍作修剪。楼上有人在打电话，听声音应该是和女朋友吵架，原因不明。不过猜也猜的到，毕业即分手，这是常态。电话又响，“叫你吃饭哩，墨迹的不行”我说：“马上”

后街的人很多，较之以往，翻了一番。三三两两的人群挨着一起，说说笑笑，但却听不出来欢乐。几家大的饭店大门敞开，一眼望去座无虚席，里面的伙计忙的满头大汗，但手脚依旧麻利，老板笑呵呵的招呼客人结账并掏出优惠单。我掏出手机正想打电话问在那个馆子时看见了老冀在前面的川菜馆招手。“人真多，还好早定下位置了”“人齐了吗”“就差你啦，你干啥里，大家都等了半天了”“慌啥哩，时间还早”说着我们来到包间，菜还未上桌，酒已经摆满，四箱九度，还有瓶二锅头。“我来个擦，白酒都搞上了”“喝呗，别说酒量不好”“你还别说，就是酒量不好”“你小子，等下我们给你按着灌”“别别别，可不敢，把人喝二了”，老五说：“等菜来了吃起来再喝，空腹胃不好”“对对，对胃不好”我赶紧附和。哈哈哈，大家一阵笑。

菜还是老样子，四盘下酒菜，其余的都是热食，大盘鸡，水煮肉片，干锅等等，基本上这些都是从大一吃到大四的菜，学校周边也就这样，地方偏僻，店家稀少，仅有的几家饭菜可口的也被吃的鬼瓜烂熟，可能是少于竞争，所以饭菜几年来没有过大的改变。我当时想到一个主意，附近正好也有好几所大学，和我们这边情况也差不多，何不把这种小吃啦，食堂啦过段时间轮换一次，正好大家换换口味。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存在我的脑海中，因为我并不知道该向谁提这个建议好，估计也没人管这事。

老大给我们起开瓶子，站起来说：“来，兄弟们，毕业快乐”，叮叮当当，杯子碰在一起，酒少许溅了出来，我恍然想起了北岛《波兰来客》的一句诗：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老三开始发言：“毕业了，兄弟们，以后天南海北，见面的日子不多了，今天喝个痛快，我这人脾气不好，以往有得罪兄弟们的地方多多见谅，哦，特别是老六，玩游戏老喷你，向你道歉，真的，玩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越喷越顺口，哈哈，我先干了这杯。”老大说：“老三确实脾气不好，大家一个宿舍的，相聚就是缘分，不过今天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老六今天喷回去。”老六笑笑：“算了，都被喷惯了”哈哈哈，大家有一阵笑。又喝了几杯酒，老大开始把我们每个人的优缺点一一列举出来，问了些大家现在的打算，然后我们又相互调侃一番，说了一些糗事。

临近23：00，酒也差不多了，醉醺醺的感觉已经慢慢的在体内翻涌，有私事的几个兄弟也慢慢撤离，剩下了我和老六老冀老四，老六建议通宵，老四老冀说可以，我说算了，头疼，明天还有事，老六也不勉强。

回到宿舍楼底下，正好遇到宿管阿姨准备关门，我赶紧溜了进去。楼道已经没有几个人，大一大二的学生们可能还在梳洗，能够听见水房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偶尔听见一两声霹雳巴拉敲键盘的声音，还有略显激动的男声，上上，对面没技能了，不禁让人感叹，年轻真好。

掏出手机按了好几下没点开，这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已经自动关机了，哎，宿舍应该快断电了，只能明天再充。

酒劲渐渐上头，脑袋有种快炸裂的感觉，赶紧回到宿舍倒了杯水迅速喝下，想收拾下床，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脚都来不及冲就一下子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又一次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按就进入了梦想。

梦中的我在一列列车旁，车上有着好多熟悉的面孔，我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我开口打招呼，却一点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们却开始冲我笑，先是微笑，然后大笑。我伸手去拉车门却一下子抓住了一个姑娘的手，我赶紧道歉，姑娘转过身来我却看不清她的样子，再想说话时面前的场景又变了，一条清澈的小河，河里面一个穿着大裤衩男孩光着脚丫子拿着自制的网捕鱼，河岸上站着一个小姑娘梳着长长的马尾辫，提着一个小桶，她指着水里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男孩跟着左右转，溅起的水花洒满了他青涩的脸，突然小男孩网到了一只蓝色的水老鼠，吓得男孩扔掉网就往岸上跑，小女孩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咯咯笑，笑的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