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黄泉有鬼，名曰孟婆|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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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上的阿如耐不住性子，从梁上跳了下来。头上的木槿花晃悠悠的颤动，她的模样可爱，唯一双眼睛，明显带了不屑。她跳到我面前，试图寻找一个压制的姿势，却又不自然，“你为何不回本仙的话？”
我回头淡淡望她，淡然的倒一杯清水，“你指的是阿香还是孟婆？”
“这，自然都是。我乃天界仙子，你区区一个鬼婆，这般言态，就不怕我……”阿如的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月老立在门口，微微皱眉，“阿如，修要胡闹。”他红衣上还有细沙未落，看得出他是一路赶来，步履不停。
我一笑回头，他果然来了。清水晃在手上，杯中波澜渐起。
“师傅……你怎么来了。”阿如嘟嚷着声音，躲闪着身形。全然不似方才与我那般趾高气扬之态。
月老朝我眼神示意，我自然一笑回他。阿如却惊了脾气，冲到月老身边，“师傅，阿如若没猜错，她定就是那个天界的堕仙阿香！”
“住口！”月老眉目拧起，言语带着警告。“速跟我回去，莫要惹事生非。”
月老牵过阿如，阿如僵着身子抱住茅屋的柱子，“不！我就想看清楚，为何你总往这黄泉地狱跑，阿香乃天界的罪人。她犯了错，连累了师傅几千年不说，做了鬼都不放过师傅。”
“阿如就是要让师傅知道，阿香她只会继续害师傅你啊！”
阿如越说越委屈，眼里巴巴的落下泪来。声音也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用在她身上果不为过。
我沉默已久，听了半晌，原才知道，天界竟是如此传我。连这后生的小仙，都知我是个堕仙。我笑出了声，手中的清水见了底。
阿如怒目问我：“你为何发笑！”
我淡淡回她，“说来可笑。你既说我是阿香，那么依照你们天界的规矩，你得唤我一声上仙才是。”
阿如哼一声，“阿香乃堕仙，天界会尊一个堕仙？我不将你送去天帝那里，就算是恩情了。”
我望她一眼，只道她长了一副娃娃模样，没想到，连心智却也只配她那副模样罢了。“也罢。换个说法。我乃这地狱孟婆，虽不是天界的神仙，但好歹连你师傅也得尊我一句，孟婆。”
“你也可上天界问问，黄泉孟婆，也不是一个小仙就可撒野来闹的。若是去见天帝，只怕，你那师傅又要为你磕头请罪了。”
阿如不信，两道修眉拧着，“你胆敢妄言！”
我冷哼一声，冷着声音，“为何不敢！”
“情花仙子阿如，你莫不是忘了，你这仙根仙骨从何而来！”
月老脸色大惊，阿如并不知自己的来历。天界一向不提此事，而阿香又是如何得知。眼下他立即打断孟婆，“孟婆，阿如年幼，望你不要与她置气。”
“月老上神，阿如仙子三番几次言语刻薄，来此撒泼。我这黄泉，也不是她的游戏所。”
“我生来脾气不好，望上神好生管教你这徒弟，莫要再来生事。”我冷着声音。此话一半为真，一半为气。但到底，这黄泉乃是非之地，我再不愿与天界有何牵扯。何况，阎王这人心思复杂，我猜不透他到底打的何种主意。倘若他要我为棋子，那媒介定为月老，如此想来，我倒想搅了阎王的局。
谁让他，如此可恨。连他那终日阴沉的脸，也面目可憎得紧。
“我竟不知，原孟婆如此护我地狱威严。真是教本君心有安慰。”阎王方才随意窥见了孟婆的心声。她竟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看来，是他对她太好了点。
孟婆自是不知。当初阎王为了救她，将自己修炼的黑灵渡了一些护住她的魂魄。千年来阎王的黑灵一直留存在她体内，所以，孟婆所思所想，只要阎王动动念力，就全知道了。
阎王面上不动声色，推开了茅屋门扇。
黄泉的风，呼啦的灌进了茅屋。沙卷了一地，乱了众人的衣袍。
杯中的水也落了沙，沉在杯底不言不语。我无奈放下水杯，端端的行了礼。原本，地狱规矩不大。倒是这眼下的场景，和那阎王的话，令我不得不端个样子，“阎君。”
阎王挑眉，顺势坐在了主位上。望一眼红眼的阿如，温润沉静的月老。沉了声音，“月老，你何时养了女儿？”
“阎君说笑，阿如虽是小仙，可到底也位列仙班。”阿如正要发作，月老拦下她，言语温和的说。
阎王倒不似月老那般好性子，他直接挑了眉，斜斜瞥一眼阿如，“难怪，若月老不说。本君还真不知，哪来的小仙。”
“我乃情花仙子阿如！”这回阿如再也憋不住了，跳着脚喊。
阎王冷冷看她一眼，阿如身旁的月老立刻拦住阿如。“莫要胡闹。”
“今日阿如多有打扰，我先带她回去。改日再带她来向阎王请罪。”月老深知，阿如的脾气被他宠坏了。不宜久留。
我淡淡的望着他，“传言月老护短，果真不虚。”
月老松了松掣肘阿如的手，眼神飘忽，摇摇头。我全然当做不见。
屋外突然多了些鬼差，执笔判官上前两步，面色紧张，“阎王，地狱生了怪事。”
阎王不耐烦的问：“何事慌张？”
“有人盗了阴卷薄。”判官跪在地上回。
阴卷薄乃掌凡人受刑，记阴间功过。本无大用。谁会盗取阴卷薄，犯下大错。我暗暗思之。
“传，今日地狱封锁大门，只进不出。”阎王平淡的说，望一眼月老和阿如，“劳看两位仙人多在我这地狱坐坐了。”
“待我底下这帮没用的鬼，查明后方可打开地狱之门。”阎王扫一眼众人，也包括我。门外跪着的鬼差和判官忐忑的回：“我等立刻详查！”
我虽不知阎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知道，他定不是打的什么好主意。地狱防卫如此森严，怎么可能会叫人盗取阴卷。何况，阴卷又不是法宝。若说我手里的阳卷有所价值，被盗了去，也比阴卷被盗，让人信服得多。
想及此，我探手去查袖笼中的阳卷，阳卷稳稳的躺在袖笼之中。并无异常。稳了心神，看向阎王。
他的眸子深沉，如千年寒冰，冷气氤氲。我突然想起，他也曾心慌到眼里一片失神。我记得，那是阿冥回来时，他慌张的样子。
左不过，最难揣测的是他封死外壳里那颗，跳动的心。
判官和鬼差退下时，月老说道：“既阎君遇了麻烦，恰巧我和阿如来的时间不对。索性，我便帮阎君查查。”
“如此，那便有劳了。”阎王点点头，平淡的答应了。
我也上前一步，行礼道：“孟婆手中的阳卷本和阴卷乃是一体所成。孟婆也愿协同判官一起查明阴卷失窃。”
阎王冷了声音，“你不熬汤，谁去送鬼？”
我笑笑回他：“边熬边查。并不碍事。”
不料，阎王竟冷冷看我一眼，一言不语，甩了袖子便走了。他漆黑的玄衣如墨，漆黑一片。
他走后，倒是月老上前来，关切的说：“孟婆不必费神，区区小事，于本神无碍。”
阿如却压低了声音，撅着嘴，“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阿如。”月老佯怒。阿如闭了嘴，伸伸舌头，走到一旁去了。
我淡淡回月老：“上神多虑。我本就是地狱之徒，地狱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话落，我便随着判官和一众鬼差行出。
凭着脚步声的错落，我知道月老和阿如确也跟在身后。
黄泉的风吹来，黄烟滚动，黄泉河畔的忘川水味，淡淡充斥空气之中。本是再平常不过的风，我却嗅到一股陌生的味道。我凝了眉，判官似乎也感受到了。我与他对望一眼，不动声色的继续向前。
身后月老和阿如的脚步紧跟。黄泉昏暗，风声不止，也不知，今日这风，到底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