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回声

早在高二的时候，那个越来越冷的十一月，班里很多人都在讨论一部叫作《请回答1988》的韩剧。后来有朋友给我推荐这部剧，家里姐姐也看得停不下来。我甚至有点嗤之以鼻，一部剧罢了，有你们说得那么神吗，非看不可吗？再后来，一直后来到今天，我终于亲身经历了真香现场——真的真的值得一看，而且非看不可。它的价值远超过一部电视剧的分量。

剧情也不再赘述，说多了对未看此剧的人不友好，只谈谈自己的观剧感受好了。纵观全剧，给我心灵输入最多的词汇就是感动，感动于平凡的年代，平凡的家庭里，平凡的人们那种极致纯粹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五个家庭，五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各自不同的家庭背景，有残缺的，有暴发户的，有双职工的，也有被陷害的，不同的性格和爱好，一有空闲就在一起看租来的影片，煮一大锅泡面，刺啦刺啦吃着，慢悠悠地消磨着时光。高中的孩子们，大概都会存在对爱情萌芽的憧憬和畏缩，此剧亦然。不断的试探和退缩，成就了有情人，也让人暗自神伤。每个人看《请回答1988》，都会有不同的关注点，会产生不同的感受，也会总结出不同的论断。我从自身出发，讲述一些印象深刻的片段，夹杂自己的点点浅薄认识。

1、亲情以上，再无他物。

  在人世间，在这凡人堆儿里，没有比亲情更重要更深刻的东西。一家人在一起的情感，是最真实最朴素的，不掺杂任何琐碎的修饰，言语表达上也无需天花乱坠的修辞。表面的打打闹闹背后，还是深沉的爱。两姐妹，宝拉和德善，迥然不同的性格，每天在一起会因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不是拽头发就是扯衣服，亦或者猛烈的语言攻击。全家人守在电视机前期待德善在首尔奥运会开幕式上露面，宝拉先是表现不屑一顾，给自己霸道的性格台阶下，但内心的亲情使然，不知不觉靠在门后，耳朵牢牢贴着门，倾听着妹妹的喜讯。后来宝拉在外地复习司法考试，德善去探望。在楼下，德善还为姐姐不帮自己掂点儿东西而颇有微词，噘着嘴走到姐姐住处，推开门，看到所谓住处，不过是只装得下一个人的胶囊房，桌子上放着泡面。至此，德善潸然泪下，心疼姐姐没有舒适的环境，怕姐姐着凉，怕姐姐挨饿。宝拉的饭盒里装着大个的螃蟹，而在家里，爸爸妈妈只吃螃蟹腿解馋。弟弟晚霞平时在家一副受气的样子，整天被两个姐姐轮番欺负，但在外面，只要弟弟受一点委屈，姐姐不惜一切跟小混混拼命。正峰家里，爸爸和妈妈都闹过情绪，而打破僵局的还是亲情。孩子忽视了爸爸，妻子忽视了丈夫，丈夫闷闷不乐，他希求的不是家人的顺从，仅仅是接受他，儿子误打误撞的问候直接暖了爸爸的心。妈妈从外地回来，看到家中与自己在家时没有区别，心中失落，她需要的只是在家中获得存在感，父子三人一系列招数让妈妈重新找到了在家的“地位”，一切美好如初。正峰心脏做手术，父母在手术室外情绪崩溃，而正峰醒来第一句话则是担心弟弟是否还流鼻血。除此之外，善宇家，崔泽家，东龙家都有亲情的直观体现。亲情向来不是在重大事件到来时才出现，而是贯穿点滴生活的每一处缝隙中，在喜怒哀乐里，在只言片语里，它牢牢地维系着一个家庭的生息。

2、纯粹的友谊像一杯水。

双门洞的五个孩子的友情就像是一杯水，温润而且清澈，纯粹而无杂念。得知崔泽比赛拿到了5000万的奖金，孩子们只是单纯地让崔泽请一顿炒年糕，生活不富裕，可孩子们从来没有打过钱的主意。正焕在得知崔泽也喜欢德善的情况下，依然条件反射地在崔泽睡着后为他盖上被子，怕他着凉。崔泽从棋院回来比较晚，怕影响朋友们休息，不方便聚起来吃披萨，于是给每一家买了一张披萨。善宇闷闷不乐喝酒，正焕要回泗川，看到善宇一个人，便留下来陪他喝几杯酒。几个家庭，谁家有好吃的，毫无保留地拿去互相品尝，谁搞到了演唱会门票或者就餐券，马上给身边的小伙伴儿。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五个孩子一路一起长大，关系胜似兄弟姐妹。不论是学生时代还是步入社会，聚到一起，永远都是好玩贪吃的单纯少年。

3、让人深入反思的教育意义

东龙的痛，是怎样的痛？比痔疮更痛的是信了偏方把大蒜插入肛门的痛，比此更痛的是被忽视的痛。生在双职工家庭，得不到其他朋友家庭的父母直观的疼爱。每天起床，只看见父母留在桌子上的零花钱。现实也这样，很多家庭都这样表达对孩子的“爱”，当孩子反驳时，便说道：“都给你钱了你还不知足吗？你想要的爸妈没给你买吗？”有些父母总喜欢用金钱代替亲情，钱包一甩，搪塞孩子。剧里，东龙最卑微的愿望就是能在生日这天吃到妈妈做的饭，而生日这天，愿望却破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有些东西是无形的，无法用物质来衡量它的数量，更不能用金钱代替。它需要去具体落实，而不是考虑金钱来等价替换。东龙的快乐很简单，就是在骑摩托车摔倒之后，隔天早上吃到了妈妈做的饭，而且是在妈妈的陪伴下吃完的。看了网上一些评论，有些关于东龙的论调，觉得一个大男孩子大大咧咧嘻嘻哈哈，怎么会为这些小事产生情绪，有点矫情了。其实，我觉得导演处理得很得当，那种被忽视的痛我是体验过的，跟性格无关，当那种忽视出现时，一种直入心扉的痛感油然而生。记得初中，英语老师可喜欢找人谈话，也不算批评，就是比较关心，问候一下最近的学习生活有没有问题等等。某天，她按名次陆续把学生叫出去谈话，先叫前十名，她直言1到9名，我当时是班级第10名，我觉得我是下一拨人。然后那就个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老师往下叫，直言11到20名出来，我又被旷过去了。初中的我还是比较要强的，就感觉被忽视了，我想跟老师理论，但是又没有勇气，就待在原处闷闷不乐。高中有次班级大扫除，我一直留在最后，干完了老师交代的所有任务。后来老师表彰这些留在最后的人，把名字一一念了出来，唯独没有我，老师思索了一会儿，念了个其他跟我同姓的名字，完全把我忽略掉了。这些小记忆，现在想来，感觉有点好笑和无聊，但是在当时，压抑在心里的那种情绪久久不能散开，它们聚集在我的胸膛里，一次次直戳我的心脏，想一次难受一次。这些感触，用文字表达出来，就有点矫情和小心眼，但只有亲身经历才会有共鸣。在学校，最被老师器重的是学习拔尖的人，最被老师关注的是那些调皮捣蛋的人，而最容易被老师忽视的就是学习不拔尖，也不怎么声张的人。我一直是这种人，所以往往被忽视，学习尽力而为，努力向尖子生靠拢，平时为人处世，不想分担老师太多的心思，就不愿意做些出格的、博眼球的事，就老老实实在自己座位上做自己的事，而这样恰恰被忽视掉。我记得班里有个女生跟我有相同的境遇，她为了让老师关注一下，故意把垃圾扔在自己座位旁边，只为了老师在批评的时候能叫一声她的名字。这些东西在我看来是真真切切的心痛。暂且不论老师怎么样，我希望每一个教育工作者，不论是父母还是老师，请尽自己所能去关爱每一个渴望爱的孩子。

剧里印象比较深的一个片段，德善班里的班长随时有犯病的可能，有次犯病后，德善救了她，然后她重新回到了班级。导演和编剧的用意是来丰富德善的形象，德善虽然学习差，但是助人为乐，心地善良。但我看到了一个细节，班长嘴角轻松的一笑。班长从医务室回教室的时候，在教室外徘徊了一段时间，因为自己犯病的形象不太好，大家都看到了，她怕到了班里会被另眼看待。而到了教室里，德善像之前一样对待她，叫她抓紧回座位，拿出饭来大家吃。就在那个时刻，班长如释重负。对于这种情况，我觉得德善处理的方式非常得当，不知是德善有意而为还是真的是没心没肺的小吃货。当一个群体里出现异类，排斥是一种歧视，而过分的关切和问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歧视，甚至比排斥更让人难受，不妨称之为更高级的歧视。任何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与众不同的、患病的或有残疾的人的自尊心更强，他们渴望自己被当作正常人，希望别人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自己。这时候，你去表达你的关心就有点不合时宜了，“你怎么了？”“没事吧？”“会疼吗？”“会留疤吗？”等等，你的出发点只是关心，但这种关心在他们眼里就像钉子一样一下一下得敲击他们的自尊心。而最好的方式就是“不闻不问”，反而会让他们心里感到轻松。前不久去听民法年会，碰到了老同学，他前额的头发一夜之间掉光了，很大一片秃痕，很显眼。我挺吃惊的，但跟他相处的几个小时里，我一句也没过问，只是叙旧和聊聊近况。晚上一起喝酒，喝到最后，他随口说了一句：“好久没这么爽快过了，跟你聊天就是舒服！”我不知道是他酒劲而上来了，还是另有所指，总之他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因为我也有过尴尬的时期，被大家热切“关爱”时，心里不但不舒服，还火燎燎的愤怒和难受。

4、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整部剧最被津津乐道的就是正焕、德善和崔泽三人的感情故事了。正焕和德善都彼此喜欢过，但始终不在一条线上。正焕怕自己告白会破坏与德善与崔泽的友情，于是一次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崔泽在明示自己喜欢德善后，也站在朋友角度考虑问题，也变得犹犹豫豫。德善也在学生时代亲吻过崔泽后一直隐瞒真相，让崔泽以为是做梦。他们的善良在于为对方考虑，害怕破坏掉朋友关系，害怕打破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友情的“生态平衡”，正如德善说的：“害怕，害怕尴尬，我们可是朋友啊！”的确，总会陷入到这种难堪的局面，正焕不告白，既害怕自己的爱意得不到回应，又害怕破坏大家的关系。在友情和爱情中，情窦初开的人们总找不清界限，想试探，却畏畏缩缩，不愿放手，又开不了口。犹豫来犹豫去，时间流逝了，一切都回不去了。观剧的人意难平，为德善和正焕感到遗憾，但在现实生活中，面对这种局面，我们应有所思考。前进一步，可能会成为情侣，但事情的另一面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这就是前进的代价。而成为了情侣，还是同一个朋友圈子，定位和感觉也都发生了变化，需要重新适应，比如你在友情的集合里加入了爱情真子集，那你面前这位，按照数学理论，她又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伴侣，你怎么在不同的场合来权衡身份的变化？你对待同一个圈子里的其他异性朋友，还能像之前那样无话不谈吗，按数学来看，是可以的，但人是多变的，情感是极其复杂的，你会怎么做呢。这种颇有些赌博性的局面，着实让人难堪。不甘做朋友，又怕告白失败后永远做不了朋友。怎么办呢，有些东西，时间也化解不了，时间只会把距离越拉越远，除非主动退步，而退步，你舍得吗？也许，不要跟最好的朋友发展出爱情。

宝拉和善宇完婚，宝拉爸爸躲开大家一个人悄声哭泣。德善和崔泽走到了一起，正焕一切释然。几家几户相继离开了双门洞，大人和孩子们各自远扬。随着德善的独白，电视剧走进尾声，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几个孩子边吃零食边看《英雄本色2》，不同的是，镜头给了德善长流不止的眼泪。属于他们的青春结束了，一遍遍叩击回忆的时钟，一遍遍倾听那些回声，那些来自1988年的回声，泪眼中，几个孩子在家长的催促下各回各家吃晚饭。人生最残酷的事就是简单的四个字：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