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少水之夜
“这就是少水了!”站在山脊之上,遥望着宽阔的原野和辽远的长河,公孙枝(庄族申氏第二代,幼称季子,长字子桑)突感周身舒畅:“多美呀!”
“是啊!”季姜(姜姓吕氏女,名子芸)也颇感心旷神怡:“虽说与阴地只有一山之隔,我却从没到过这里,也从未欣赏过这样的景象。”
“这回可有你看的了!”
“天宽地广,潇洒恣意。有你在,我便永远都看不够了!”
“没想到……”看着前方情窦初开的一双少年郎,“叔隗”却怎么也洒脱不起来:“你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弟,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
“谁说我玩世不恭了?”狐偃嬉笑道:“我这是藏巧于拙,不愿意显露罢了!”
虽说面上嬉笑恣意,可每想到昨日的那一场混战,狐偃还是心有余悸。
为了尽快从狄众的围困中逃出,狐偃让甲士赶制了十几个火笼,又命人采折了许多荆条,全都沾上了火油备用。一切准备就绪,到朔日凌晨,他便趁着夜色突然放出火笼。熊熊火焰沿着山中沟谷倾泻而下,直直冲入狄人的营垒,瞬间惨叫声呼救声便充斥了整个山谷。眼看着狄军大乱,整装待发的车队便迅疾出发,向着来时的山口直奔过去。其间尽管还有不少狄兵阻拦,但只要带着火苗的木箭齐射出去,他们便顿时四处逃散去了。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开出山谷的道路早已被人用巨石封死,仓促之间已经无法脱身。无奈之下,他们只得调转车头,再次冲入狄阵,沿着少水道一路向东奔去。其间,已经缓过神来的狄兵一波一波地冲杀上来,尽管屡屡被火箭射退,但毕竟人多势众,不少甲士还是不意被他们拖拽了去。
事后清算,本就遭受重创的队伍,此番又折损了许多人,最后逃出时已不满百人。甩开狄兵之后,众人接连奔逃了两天一夜,一直到抵达了少水河谷,这才又依凭地势建起了营垒。
“哼!强词夺理!”“叔隗”冷笑道。
“承认我的好处就那么难吗?”狐偃不禁好奇心起:“我就奇怪了,你的眼光得有多高啊?像我这样的啊,英武不凡、计智无双,才略过人、勇力超群,品貌俊秀、威仪有度的男子,遍天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是啊!”“叔隗”讥笑道:“要说起顽皮赖骨、恬不知耻,饰智矜愚、狂妄自大来,你也是无人可比的!”
“所以啊……”狐偃嬉笑道:“我这么独一无二,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叔隗”面无表情地答道:“仅就连誓书都写不出来这一条,你就已经输了。”
“不就是写字吗?”狐偃有些着急:“这可以学的呀?”
“可你别忘了,当初你承诺过,只有三个月时间。”
“那……难道我就丁点希望都没有了?”狐偃颇有些垂头丧气:“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会写字就那么重要吗?这满曲沃城去看看,就算是公族之中,能写能读的也没几个人啊!”
“可巧他们两个就会啊!”“叔隗”指着前方的少年郎笑道。
“啊?你就喜欢他那样的?”狐偃满是惊奇地问道:“他那样的……有什么好?”
“哪儿都好。”
“唉,不是……”狐偃更不服气了:“这小子……这小子现在才十七岁,这你都能下得了手?”
“小一些不好吗?”
“小一些不好……吗?”狐偃着实是惊呆了:“可人家未必愿意啊!”
“无所谓。”
“无所谓?”
“嗯。只要不是你,都无所谓。”
“我……”狐偃顿了顿脚:“得!无所谓!我也无所谓!”说罢便朝着营地里去了。
……
“接下来该怎么走?”待众人安顿停当,公孙枝便前来向狐偃询问计策。
“两条路!”公孙枝在地上画了几道,遂用手指着那些线条说道:“我们现在是在这个位置,西边分别是霍国和杨国,这两家目前态度不明,自然是不能去的。所以我们现在的选择就是,要么沿少水南下,走个十五六日,到绛城去;要么就是向北过太岳山西行,到狐氏去。你这么选?”
“自然是到绛城了!”公孙枝不假思索。
“对方也一定是这么想的!”狐偃用手向后指去:“而且,少水不比汾水,山谷狭窄不说,两岸还都是草莽深林,若是走此路,我们未必能快得过狄人。”
“那向北呢?”
“向北路或许也没那么好走,但至少对方难以预料,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
“这也不保险……”公孙枝沉思道:“若是对方也料到了,那岂不是更危险?”
“是啊!”狐偃丢掉了树枝,起身拍了拍手:“所以,我们就是在赌!用命赌!”
“别胡思乱想了!”正当公孙枝愁肠百结之时,季姜突然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陶罐子坐了过来:“刚刚跑了十几个时辰的路,还不累吗?”
“不累!”
“别撑着了,身子会受不了的。”季姜说着便用荆条做成的食箸挑了块肉递到他口中:“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
“真香!”公孙枝啧啧道:“哪儿来的肉啊?”
“刚打的!”季姜笑语盈盈:“这少水河谷果然是个好猎场,刚刚巨辛带人打猎,只一刻钟就带回好些东西来,这下大家都能饱餐一顿了!”
“我得嘱咐他们几句。”
“唉……”公孙枝刚要起身,季姜一把就把他拉了回来:“吃饱了再去吧!不在这一时的。”
“我们现在待的地方不比晋地,到处都是狄人……”公孙枝又被塞了一嘴肉,便只好嘟哝道:“要多小心才是。狄人惯于围捕落单的猎物,万一他们出去被撞见了,可是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季姜佯装愠怒:“难道我就是个不中用的?这些事情我早提醒他们了,他们会注意的!”
“哦对!”公孙枝鼓着嘴笑道:“我的良人是个女丈夫,可不该看轻的!”
“谁是你良人啊!”季姜顿时满脸绯红:“再……再这样……我……我不理你了!”
“你就是我的良人啊!”公孙枝又故意说道。
“你……还说……再说我可真恼了!”
“我偏要……说……”见季姜作势要走,公孙枝便一把搂在他腰上:“好了,我不逗你了……”
“你快放开……”季姜真真的是百爪挠心,连脖颈都被羞红了:“这样……让人看见多……多不好……”
“你要不走我就放开……”
“我不走了……你快放开……”
“说定了?”
“说定了!放开……”季姜回到座位上,见公孙枝一把夺过了陶罐,捧到嘴边要喝,她忙制止道:“小心烫……”
“啊!”公孙枝叫了一声,舌头便如被蜂蛰了一般秃噜了起来:“好烫!”
“我都说了……”
“刚刚太着急……噎住了……”公孙枝摆了摆手:“现在又被烫……我这是中了什么邪了……”
“该!”季姜的神色从紧张变成了幸灾乐祸:“谁让你要逗弄我的,这都是报应!”
“哪儿有这么骂自己的?”公孙枝一脸的坏笑。
“我怎么……”季姜满是不解:“我怎么骂自己了?”
“我刚说中了什么邪……”公孙枝失声笑道:“你就说……可不就是在骂自己吗?”
“好!”季姜突然不悦起来:“就你最聪明,我说不过你,就一个人待着吧!别指望我还会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