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

六六

六六是家中老幺，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因排行第六，得名六六。六六家属于典型的半工半农家庭，爸爸是工人，妈妈是农民。因为家里孩子多、负担重，六六爸一下班就骑着单车往家赶，争分夺秒地帮六六妈干农活。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六六爸退休。

从小到大，六六一直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的掌上明珠。很小的时候，每次下地干农活，哥哥姐姐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砍好树枝，再在地头找一块平坦的地方搭一个树屋，给六六玩耍，然后再去干活。哥哥姐姐们放学后都抢着煮饭、洗菜、扫地、挑水……让六六在一边看书写字。

每年“双抢”时节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若不是六六看家人忙得脚不沾地执意要下田插秧，哥哥姐姐们照例是不给她干活的。只是那时田里的蚂蟥很多，六六又很怕蚂蟥咬，正在田埂边踌躇不知所措时，哥哥从田里捞起一条蚂蟥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把玩，以此给六六壮胆。后来因为担心泛滥成灾的蚂蟥咬六六，哥哥们想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用尼龙纸把她的两条腿缠好后再下田。

中午从田里干活回来，大家都腰酸背痛疲惫不堪，哥哥们帮着妈妈做饭，姐姐们则去洗一大家子的两大桶衣服，只有六六在美美地睡午觉。等到饭好了，六六也睡够了。吃饭时，只见大家累得连卷起来的裤脚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都懒得整理；因插秧而弄湿的裤子自然风干后，裤管上的泥巴都没来得及搓一搓。见此情景，六六心里很过意不去。

后来六六终于想到了一个服务家人的好办法，就是每天晚饭过后，一边轮流给爸爸妈妈按摩，一边讲笑话和故事。不管多好笑的故事，六六讲起来始终一本正经，直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捧着肚子喊疼，一天的劳累也由此缓解。为了给家人讲好故事，六六搜肠刮肚、遍寻好书，不仅博闻强识，还练就了一副好口才。消息传开，人们都以听过六六讲故事为荣。

虽然一家人都宠着六六，可六六一点也不娇气，什么农活都努力学、认真干，不仅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还特别好。当时村里流传着一句话，要是六六称第二漂亮，附近十里八村的没人敢称第一。从六六18岁开始，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人们纷纷打趣，不知谁家有那个福气，能娶上六六那样漂亮又贤惠的媳妇。

二姐结婚时，六六当伴娘，婆家给了二姐六块布、66个糍粑、66块钱，这些东西把二姐的婚床铺了满满一床，送嫁的人们纷纷感叹二姐嫁得真体面。那时六六在心里默想，不知自己结婚时，会有多少块布？

20岁那年，六六遇到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老三，两人一见如故，老三的妈妈也很喜欢乖巧的六六，想方设法跟亲戚们借布票，买了九块布给六六。听说婆家给了九块布，六六结婚那天，人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到她家看嫁妆，九块布、99个糍粑、99块钱，把六六的房间都摆满了。不知谁起的头，说以后六六不叫六六了，就叫“九块布”。

要知道，那个年代，买粮食要粮票，买肉要肉票，买柴火要柴火票，买布要布票……反正买什么都要票。那时人们结婚娶媳妇，都用布当聘礼，有的确良、卡其布、花布等等。根据新娘子漂亮、能干的程度，给三块、六块的居多，六六居然得了九块，那是多大一笔财富啊。那些布让六六在村里风光了好久，“九块布”的外号一直叫到现在。

婚后这些年，爱人、婆婆接过了爸妈、哥哥姐姐的接力棒，一直宠着六六，过了几十年舒坦日子。可最近，六六碰上了烦心事。六六的儿子在北京一家国企上班，谈了一个北方的女朋友，俩人的工资都不太高。为了说服儿子尽快完成终身大事，六六只好出钱帮儿子在北京买房，因为仅靠儿子那点工资，还不知要攒多少年才够付首付。

六六卖掉三线城市的一套大房子，刚够交北京六环外九十平米一套房的首付。房子买下来，儿子顺利结婚，六六总算去掉一件心事。没想到还没喘过气来，又添了新的心事，儿媳妇说还完房贷再生孩子。六六心想，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抱孙子啊。为了早日当奶奶，六六只好再一次帮儿子，省吃俭用挤出钱来给儿子还房贷。

每次想起这些，六六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从小到大，六六都是被宠的对象，直到现在回村里，还有人喊六六的外号“九块布”。而今，六六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为儿子的婚事操心，啥时候吃过这种苦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