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机、度

      这几天，我看了很多聊我们与日本差距的文章。但说实话，我觉得，那都是表象。

      骨子里是什么？我们来聊一个人。前两天和一个老同事聊天，聊了一个话题，让我非常的感慨。这老兄比我大四岁，我今年38周岁了，那他也就是42了。聊了一个什么话题呢？他说他当年离开老家的时候，是体制内的，停薪留职，一直挂了十几年。现在对方通知他，最长期限到了。他要么离职，放弃这份编制，要么，回去养老。

        他那份曾经的工作在他老家，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地方。那份体制内的工作的缺点是收入低，我估计连他现在工作收入的1/6都不到；好处是自由，每个月去晃点个7，8天，其它日子里出勤都不用。他就在犹豫，要不要辞职，回老家，回体制内养老，毕竟他已经42岁了。而这份不怎么耗时的工作，可以一边做着，一边在外面兼职。毕竟，如今的高薪是用时间换来的，42了，成天996的，也吃不消。我就跟他说，不划算，原因有二：

        第一，他现在的工作不仅仅是份薪水的问题，他实际上身处最顶级的互联网公司旗下，而且所处部门前景非常好，单独上市的概率非常大。放弃这个，去换老家那份没营养的编制，不值。

        第二，想养老，在他现在所在的城市里，找份有编制的，或者国企，以他的资历，履历来说，易如反掌。而且薪水比他老家的那份高。

        我给他举了一个例子，省内某国企。如果他想养老，随时去应聘，薪水肯定是他老家体制内的3倍。但是要写周报，要开会，要写一些文档。如果你想不做事，也是可以的，熬过试用期。那家国企没有开人的先例，除非你主动辞职。你可以在公司内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更极端些，如果你再混个一级部门经理之类的位置，你在人家公司里，用人家的钱给自己招兵买马，创业，开自己的公司，用人家的钱养自己公司的兵。这种事，也屡见不鲜。至于你想经常不出现，那很寻常。你把周报写的就像西游记，说你出差去了，说你见厂商去了，说你参加会议去了，都随你。只要你编，你想一个月只去7，8天，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你得编，心累。你可以看到，私下里我说话是很open的。朋友之间，当人家遇到具体的问题，你给人家讲大道理，是不通用的。要努力，要进取，要靠自己，这话对不对？当然是对的。但这些话是我对自己说的。当一个朋友遇见的是具体的选择题，我给出建议的时候，标准就一条，怎么让对方利益最大化。其它的，回头再说。否则，那就不叫朋友，成了唱高调了。

        那么我的话，他听进去了么？似乎听进去了，似乎还有点犹豫。大家都打酱油，他也不是不能跟着打，但如果这么复杂，显然他是做不到或者不想做的。更何况他犹豫的是不知道他们公司到底啥时候上市。上帝要是给个期限，3年，5年，那他绝对不会犹豫了。在他看来，那份体制内的工作，是永恒的，永远不会倒闭。对于预期自己能活到80以后的人来说，42岁确实是一个节点。放弃后面半辈子的稳定性，似乎有点说不出的味道。

        他问了我一句话，体制，又不是公司，怎么可能倒呢？我回了一句，这还真不一定。我小时候就见过文化局被整体裁减，局长蹲在院子门摆摊卖橘子。但他似乎不以为然。很显然，常年累月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心有点累了。我感觉到了，于是就没再把对话进行下去。他是我很好的朋友，前同事，认识很多很多年了。当年，我还是愤青的时候，就经常一起吃饭，一起聊天。这世上没有什么铁饭碗这句话，就是他跟我讲的。他跟我说，人要靠本事吃饭。你有一技在身，走遍天下都有你的饭吃。这话是对的，但他忘了，人会衰老。直到今天，一技还在他的身，可是他的心已经累了。这就是我发出感慨的缘故。他跟我说过的另一句话，我也记忆犹新。

        他曾经跟我说：一条河，无论上游的石头是什么样的，千奇百怪，有棱有角，等到了下游，都会变成鹅卵石。

      说实话，他生错了地儿。他这样的人，假如生在美国，一定是个科学家；假如生在日本，一定是个工匠。能不能成名我不知道，但一个大匠，一个名匠的基本要素，他身上全都有。勤奋，执着，精益求精，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耗费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充满好奇心，求知欲，重复......但很遗憾。我估计他工作了二十年了。二十年下来，既无法成为linus，也无法成为小野二郎。无它，我们在全球产业链里的定位就是如此。你跟随的公司是市场导向，不是技术导向，那你自然就只能去配合市场人员。有没有技术导向的公司给你选呢？答案是没有。所以，在一个大的背景下，无论你个人再怎么无限接近那些大牛，大咖，你都无法扭过命运的力量。那什么样的人才适应这个社会呢？

        我还有另一个朋友，比这个做工匠的哥们小一岁，曾经在我给他推荐过的那家将来随时可以去养老的国企里做过高层。就在人家国企里，拿着人家的薪水，用人家的编制给自己的公司招兵买马。后来杂志上采访介绍他，评论就一句话，常年累月坚持“工匠精神”。呵呵。你要知道，他后来转行，去做医疗了，杂志采访是针对他创业后做的医疗产品的。我和他很熟，所以才可以这般不透露其名的调侃他。只要不影响利益，他不会生我气的。他做的那个富有“工匠精神”的医疗产品，反正我是不敢用。但是不是早已卖进各大医院了呢？还确实是的。你对比下，两个人的命运截然不同。真正富有工匠精神的人，最后被迫向现实低头；而打着工匠精神旗号的，最后成为企业家。

        所以我才说最近网上流行的中日之差聊的都不是根本。人的命运才是两个社会之间最大的差距。你选择了什么样的人，就选择了什么样的社会，社会就是人组成的。当你哀叹日本社会各种精益求精，各种技术创新的时候，去看看那些真正具备工匠精神的人的命运，再去看看那些不具备工匠精神的人的命运。答案昭然若揭。

        这是记忆承载的文章。好真实。现在社会现状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