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剑歌
我是一把剑,寒光闪闪,毕露锋芒。
壹 铸剑成痴
作为名震天下的第一名剑,许多人将我视若珍宝,推崇备至。我已经记不清了,这数百年来,有多少前赴后继的武林豪杰,为了将我据为己有而命赴黄泉。
许多人说我出身于名噪一时的神剑山庄,也有人说我是干将莫邪流传下来的神器。但只有我知道,我出生在江南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镇,是一个家徒四壁的老铁匠穷其一生将我铸就而成。
老铁匠和那个小镇一样,一样的默默无闻。甚至那个小镇上的老街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有人称呼他为疯铁匠,有人称呼他为傻铁匠。但只有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冯唐,是这天下最优秀的铸剑师!他毕生的心愿便是,打造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在醉酒之后,对着我身处的铸剑炉呓语。
他说,他叫冯唐,是这天下最好的铸剑师!
他说,总有一天,他的名字会像干将莫邪一样,名垂青史!
我不知道成名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在等我出炉。为了这一刻,他等待了太久,也付出了太多。
听说每个人都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上的,而老铁匠的使命无疑就是铸剑。
他的一生,似乎除了铸剑之外,再没有去做其他的任何事情。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家中再也找不出一粒米,但他仍是一心扑到铸剑之上。后来,他年迈的老母因为贫穷被活活饿死,他的儿子因为贫穷以及疏于管教而走上邪路。
而他,对这些事似乎始终都无动于衷。
那些称他为疯子和傻子的人,我觉得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早已铸剑成痴。为了给我增加灵性,他曾亲手将他的妻子推入铸剑炉,以血肉之躯,祭我剑身。
而他将这么一个朝夕相处的至亲至爱,亲手推入铸剑炉之后,脸上竟然也没有出现一丝的悲伤与留恋。
我不知道怎么去评判他,是可恨,可悲,可笑,还是可怜?
因为我只是一把剑,不懂人类的感情。哪怕我此后余生见过很多人,也依然无法去评判他。
当年神剑山庄每隔十年都会举办一次名剑比拼大赛。虽然每次夺得头魁的宝剑都是出于神剑山庄内部,但这个大赛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成名的好机会。
为了这个大赛,我在他的铸剑炉中整整待了二十五年,然后他又用了三年时间对我细心打磨。
但这世间之事似乎都充满了黑色幽默,在大赛前的一个月,他那个走上邪路的儿子,竟然为了请狐朋狗友们吃酒而将我偷偷拿去卖了。
而自那日之后,关于老铁匠的一切事情,我便再也无法得知了。
但我却会永远记住他,他叫冯唐,是这世间最优秀的铸剑师。
贰 人间烟火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老铁匠为锻造我,耗尽了一生的精力。虽然他一直坚信,我必将是这天下最锋利的剑。但我想,在他心中一定很想去证实他的观点。
而想证实这点的,却不仅仅是他,我同样也很想去证实。
老铁匠一生都在等我出世,而我同样也在等待,等待我真正的主人出现……
所以,在老铁匠的儿子将我偷走的时候。我心中竟隐隐涌出几分期盼,甚至还带着几分的兴奋。
而那个从老铁匠的儿子手中将我买走的人,名叫孔方,是城中一家兵器铺的掌柜。
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心中那几分兴奋便已荡然无存。因为我知道,我要等的人绝对不是他。
如今我已经记不清他的身材相貌,但我却清楚的记得他的那张笑脸。那是一张诡异的笑脸,就如同人皮面具一般,日复一日的挂在他的脸上,不曾变化。
最初,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学问渊博的人,因为他精通各种兵器,哪件兵器是凡品,哪件兵器是神品,他一眼便可辨别出来。
在他的兵器铺中,琳琅满目的摆放了各种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只要叫的上名字的,在他兵器铺中都可以见到。
但奇怪的是,他从来不去照看这些兵器,而是交给铺中的学徒去打理。
不过,在有客人过来购买或者出售兵器的时候,他却又站出来对着那兵器进行一番颇有道理的品评。而他的寥寥数语,便能令客人心满意足的完成交易。
对于他的这种能力,我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同一样一件兵器,在他收购的时候,一定会是凡品。而在他出售的时候,又必定会是神品。
无论与他交易之人贫穷或者富有,也无论是他的亲朋好友还是素不相识的散客,他都会如此。而他则通过这种手段,压低进价,抬高售价,疯狂敛财。
铺里的学徒们在私下里对他的做法都嗤之以鼻,认为他是个奸商。就连他的儿子也为此而感到羞愧,曾不止一次劝他停手,可他却从来不听。
但我反而可以理解他,因为我曾见过他流泪。他的确是整日都挂着一张笑脸,除了在他妻子忌日那天。
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哭的像个孩子。
而我却在他的哭诉之中,得知了他的往事。
原来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像普通人一样,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直到后来,有一个富家公子突然闯入他的生活,而那个富家公子的目的便是要接近他的老婆。
他起初认为这世间情比金坚,所以并没有将那富家公子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他才明白,贫贱夫妻百事哀。一点柴米油盐的小事儿足以让他们那个本不富裕的家庭争吵不休。
而相比之下,那富家公子今日一首饰,明日一绸缎的殷勤,他的老婆开始动摇了。但动摇的又何止是他老婆,还有他那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
终于在那天,他老婆与那富家公子被他捉奸在床。愤怒的他手起刀落,亲自将他老婆与那富家公子杀死。之后,他便带着孩子远走他乡,在此处开了这间兵器铺。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立下重誓,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银子。
因为他再也不愿让别人将他心爱的人或者东西从他身边抢走!
为了赚到银子,他没有资格像正常人一样去宣泄自己的喜怒哀乐,而是整日挂着一幅近乎模型化的笑脸。为了赚到银子,他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出来,甚至抛弃心中的礼义廉耻也在所不惜。
如今他的兵器铺越来越大,他也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可是他心中却永远也感受不到快乐。他也曾迷茫过,也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
可这人间道路千万条,却唯独没有回头的路。只要他一想起当年他老婆被他捉奸在床的场景,便又铁了心的继续走下去。
正如我无法评判老铁匠冯唐一样,我同样无法去评判他,即便我能够理解他。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认。
就是这里绝对不是我的久留之地,因为这里的烟火气太重。
叁 洛水仙姬
我曾经听人说过,人间是由一半的烟火,再加上一半的清欢而构成的。
但对于一把剑来说,若是烟火气太重,剑心便会生出杂念。
而杂念太多,剑刃就会变钝。
这些话都是老铁匠冯唐说的,所以,当年老铁匠即便是一生穷困潦倒,也从未让我沾染一丝的烟火气。
然而离开,却并非是我自己可以决定的。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我真正的主人出现,将我带离此处。
其实,我也不曾知道谁才是我真正的主人。但我想他应该是个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少年侠客。
然而事实却是,每一个剑客都可以选择自己手中的剑。但是作为一柄剑,却没有资格去挑选自己的主人。
好在上天对我还是眷顾的,我终于等到了她。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主人,洛水仙姬,柳青荷。
江湖之中总是会有流传着许多动人的传说,而那些关于她的传说,无疑是最令人神往的。兵器铺中来往的宾客大多数都是江湖中人,于是,我从他们口中,便隐隐的听到了许多关于她的一些传说。
传说她是当今江湖之上的第一美人,生的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黛春山,娇柔柳腰。而她只需颔首一笑,便会有无数男人为之倾倒。
而她此次出现在江南,是为了寻得一柄绝世宝剑。消息传来,兵器铺掌柜孔方激动不已。但我相信,孔方绝对不是为了一睹美人芳容,而是为了自己的买卖。
因为柳青荷若是能从他这里购得一柄宝剑,那无疑是对他兵器铺最好的宣传。
为了可以吸引到柳青荷,向来精通人事的孔方自然做了不少的谋划。期间还宴请了不少的江南名流雅士,只为他们可以在柳青荷面前提及一下他的兵器铺。
功不唐捐,他所做的一切终于得到了回报。
在那个霞光满天的黄昏时分,他终于等到了柳青荷的惠顾。
那同样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江湖花名为什么叫做洛水仙姬。
我清晰的记得那日正是三月的最后一天,柔软的春风跟随着她的脚步轻轻的吹进了兵器铺,暗香浮动。
她就那样一尘不染的站立在微风之中,任衣裙飘飘。那一刻,她宛如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又似月宫之内的嫦娥。而整个秀丽的江南,在她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往日里噪杂喧闹的兵器铺,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极为安静。
原来是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美人迷住了,看的痴了,忘记了手头上正在忙碌的事情。
而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何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肆 懂剑之人
只是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美人看,无疑是一种失礼的行径。于是,柳青荷身边的丫鬟小翠愠怒道:“再不收回你们的眼珠子,我非给你们一个个全挖了去。”
此时,众人方才从痴迷中惊醒,纷纷满脸惭愧的收回了目光。
但他们的注意力却早已无法集中在之前忙碌的事情上了,依旧会时不时的向柳青荷所在的方向偷瞄几眼。
掌柜孔方则快步走到柳青荷面前,谦卑的将她请了进去,恭敬的说道:“久闻仙姬芳名,今日蔽铺得逢仙姬垂青,不胜荣幸。”
柳青荷微微一笑,还礼道:“孔掌柜客气,小女子听闻贵铺藏有许多神兵利器。故闻名而来,特来劳烦孔掌柜。”
孔方闻言,忙道:“但听仙姬吩咐,请。”
二人客套一番之后,孔方已将柳青荷请到兵器铺内,指着琳琅满目的兵器道:“蔽铺所有宝剑已全部在此,请仙姬过目。”
柳青荷看着那么多的剑,皱了皱眉头道:“贵铺宝剑繁多,不如请孔掌柜推荐一二。”
孔方闻言道:“如此甚好。”
我想孔方一定是太看重这次机会了,所以开始便取出了平日里定价最贵的那几柄宝剑。因为在他看来,最贵的必然就是最好的。
他将宝剑推送到柳青荷身前,笑着说:“这几柄宝剑都是我这铺中最好的宝剑,各个都是神品,烦请仙姬过目。”
柳青荷接过那几柄剑,仔细的品鉴起来。
只见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摇头叹息,但却始终一言未发。
孔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过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的说道:“这几把剑都是出自神剑山庄之手,敢问仙姬是否还称心如意?”
柳青荷闻言微微一笑,却没有直接回答孔方,而是反问道:“我听闻在这附近,孔掌柜乃是最懂剑之人。一眼便可辨别出哪把剑是凡品?哪把剑是神剑?敢问孔掌柜,何为绝世宝剑?”
孔方似乎早已料到柳青荷会有此问,故此时万分的气定神闲,将心中早已想到一番说辞缓缓说出。
“剑者,乃心之刃也。可为杀,亦可为护。为杀,即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为护,即摄敌心魄,坚不可摧。所谓绝世宝剑,除了要有可杀可护的特性之外,还要有巧致的纹饰。既能增加它的美感,又能使剑气内敛,引而不发。而这几柄剑,无论从做工来说,还是从材质来看,都是一等一的神品……”
不得不说,孔方的这番品评还是有一定的水准的。但我却知道,像他这种平时对剑不加以研究,只单凭这三两句话或许可以唬得住那些不太懂剑的人,但对于真正的懂剑之人,却是远远不够的。
而柳青荷恰巧就是真正的懂剑之人,只见她笑着打断孔方的话:“孔掌柜不愧是行家,可以说出这些话来实属难得。不过,您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我猜想孔方听到柳青荷的话之后,内心一定是紧张的。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愿闻其详。”
柳青荷将手中的宝剑放下,开口道:“小女子听闻,昔日江湖之上,有两位铸剑大师。一位名唤金庸,一位名唤古龙。两位大师铸剑本领均登峰造极,已入化境。故一生所铸之剑无数,皆为当世名剑。后世之人因仰慕两位大师的铸剑之术,将两位大师定为铸剑师的神话。而神剑山庄的开山鼻祖更是对两位大师顶礼膜拜,不惜花费重金收集两位大师所铸名剑,并网罗天下铸剑名士,成立神剑山庄。以求可以锻造出与两位大师同水准的宝剑,再创铸剑神话。然而,数百年来,神剑山庄锻造的名剑无数,却没有一把可以堪比昔日金庸古龙两位大师之剑。你可知为何?”
柳青荷虽然发问了一句,却又不等孔方回话,接着说道:“你方才说,剑者,心之刃也。这句话说的一点不错,但你可知这心又是什么心?”
她似乎来了兴致,全然不顾孔方是否明白,自顾的说道:“这心,乃是君子之心!故剑,又称之为兵中君子。君子行事,不拘一格。既能一身正气,又能风流倜傥,逍遥快活。所以,自古以来的名剑也形色各样。有的剑锋利无比,无坚不摧。有的剑刚柔并济,变幻无穷。有的剑短小精悍,险中求胜。还有的剑乃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但无论其如何变幻,但又总是合乎君子之道。而所谓君子之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观您拿出的这几柄剑,虽然从工艺上来看,已经十分接近金庸古龙两位大师的风格。但也许是铸剑之人太注重去临摹两位大师的风采,所以铸出来的剑总让我感觉是仅仅徒有其形而无其神。”
我不知道孔方此时是否明白柳青荷所说的话,但我却早已听得心潮澎湃。
我确信她是真正的懂剑之人,而我更加明白她所说的徒有其形而无其神。
所谓无其神,是指徒有其表,没有灵魂。
一柄真正的绝世宝剑,都应该如君子一般虚怀若谷,既彬彬有礼,又不卑不亢。
剑入鞘,温润如玉。剑出鞘,寒芒四射。傲骨铮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身逢绝地,亦坚韧不拔,勇往直前。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我唯一剑斩出,自当天地惊变,四海臣服。只有如此,才堪称一柄绝世宝剑。
而刚好,我便是这样的一把剑。
伍 剑意纵横
不过,此时的我却被孔方遗忘在一个灰暗的角落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最后,柳青荷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孔方递上来的宝剑一一归还回去,失望的离去了。
而孔方的额头则布满了细汗,想必此时,他内心一定万分的焦急与惋惜。
但焦急的却不单是孔方,我同样也是焦急万分。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作为一柄剑,当然希望自己的主人是一个真正的懂剑之人。
因此,我早已认定了她便是我真正的主人,我渴望她可以将我带走。
所以,当她的脚步将要迈出店铺大门的那一刻,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焦急。
“铮~”
“铮~”
一声声剑鸣自我剑体破空而出,一股纯正的剑意瞬间弥漫了整座兵器铺。
狂野不羁,舍我其谁!
我相信作为一个懂剑之人,柳青荷一定能听懂我的剑意。
果然,她回头了。
只见她径直走到我跟前,细心的打量起来。而我则发出一阵耀眼的寒光,展示着我的锋芒!
我本以为她会很痛快的将我收入囊中,但令我失望的是,我从她的目光中却看到了几分犹豫不决。
随后,她叹了一口气,将我重新放在原处。
“桀骜不驯,睥睨天下!你的确是一柄绝世宝剑,但你却并不适合他。”
她口中的“他”是谁?为何不适合“他”?我有些茫然,想要等她说明白一些。
可她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便直接转身离去。
这种情况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走到门口之后,却又再次折身返回,一把将我抓起,道:“不知为何,当我第一眼看到你,便想起那位故人。所以,就选你吧!”
刚才她口中的“他”是谁,我还没有搞清楚。而此时,她口中却又冒出了一个“故人”来。
我真的有些茫然了。
但不管怎样,柳青荷终于成为了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任主人。
而孔方似乎没有想到柳青荷最终选择的剑竟然是我,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但他旋即便又恢复了平静,并微笑的说给柳青荷打一个折扣。
最终,他以五十两黄金的价格将宝剑卖于柳青荷。并告诉她,这个价格仅是当初的回收价,自己根本无利可图。
但只有我知道,当初他从冯唐的儿子手里将我收购之时,仅用了一贯铜钱。
完成这笔交易之后,孔方只觉得春风拂面,心情舒畅。
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洛水仙姬在江南寻得一柄绝世宝剑的消息将很快传遍整个江湖,而他的兵器铺也必将因为此事而名声大噪!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他日兵器铺中人满为患的情景,脸上不由的又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从兵器铺门外进来一个翩翩公子。
只是,柳青荷在看到那人之后,眉目间竟突然出现几分一闪而逝的不喜之色。
陆 卢七公子
但那来人却好似没有察觉到柳青荷的神色变化,反而热情的与她打了招呼。
“青荷姑娘,想不到这么巧,今日你我居然又在此相遇。”
柳青荷微微颔首道:“卢公子好。”
而柳青荷的丫鬟小翠则笑道:“呵呵…这一路从京城到江南,我们家小姐每到一地。必能与卢公子相遇,真的是好巧呀!”
小翠说话的时候,故意将“巧”字的音调拉的长长的,其中深意自是不言而喻。
卢公子闻言,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青荷姑娘,我听闻你此次前往江南,是要寻得一柄绝世宝剑。刚好,我这里有两柄宝剑。自己用一柄即可,另一柄不如送与你。”
“卢公子美意青荷心领了,只是我已寻得一柄宝剑…”
卢公子未等柳青荷话讲完,便打断道:“青荷姑娘不必推辞,料想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绝世宝剑,不如先看看我这柄如何。”
孔方正做着生意兴隆的美梦,突然听到卢公子贬低自己兵器铺的话,自然有些生气。
不过他还是尽量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道:“公子此言差矣,仙姬从此处所购之剑,自然堪称绝世宝剑。”
“绝世?你可知何为绝世?你所谓的绝世,与我手中这两把宝剑相比,也不过是破铜烂铁罢了,怎敢来欺骗青荷?”
那卢公子虽然对柳青荷彬彬有礼,但对孔方却没有那么客气了,言语中透着一丝讥讽之意。
孔方自然是听出来了卢公子的讥讽之意,不悦地说道:“这位公子莫说狂言,我倒要看看你这宝剑究竟如何?”
卢公子闻言,遂从身上取出两把宝剑递到孔方面前,笑道:“呵呵,看清楚点,这可是名剑紫电与青霜!”
紫电青霜,传说乃是当年东吴大帝所配的名剑。
孔方没有想到卢公子竟拥有这两把绝世宝剑,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你居然拥有紫电青霜……你…你是什么人?”
“自古幽燕无双地,天下范阳第一州。在下范阳卢咏之。”
卢公子虽然从始至终都面带微笑,但他在说这句话之时,神色间却突然多了几分傲然。
“范阳…卢家…卢咏之…你…您是卢七公子?”
当孔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注意到的他的神色由不悦忽然就转为了震惊,又从震惊逐渐转为敬畏。
兵器铺中的伙计见到孔方这种神色,疑惑的嘀咕了一句:“范阳卢家是什么?很厉害么?”
而他身边之人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立刻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小声说道:“范阳卢家,家族底蕴超出五百年之久,自古便有天下第一等世家之称。而卢家本身也是人才济济,这五百年来,从家族中走出来的人才数不胜数,如今家族声望更是已达到了空前的鼎盛。你知道么,民间一直流传着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传闻当年本朝太祖皇帝之所以能够一统华夏,背后便有卢家的鼎立扶持。所以,当年开朝之初,卢家家主曾逼迫太祖皇帝立下’凡本朝天子,若不以卢氏为相,则必以卢氏为后!’的重誓。”
“不以卢氏为相,则必以卢氏为后?没想到卢家居然强大到这种地步!”
那人又接着说道:“虽说这只是一个传言,但是本朝自创立以来,的确出了许多卢氏皇后与卢氏宰相,卢家的恐怖之处由此也可见一斑。而卢咏之便是当今卢家主脉家主的嫡系七公子,身份地位不可谓不高。但这个卢七公子却不同于其他贵族子弟,自幼便对权势不感兴趣,却对江湖游侠之事情有独钟。因此,在江湖上倒也有几分名气。”
小伙计听了那人的话之后,才明白了孔方在得知卢咏之身份之后迅速转变的原因。不过他此时不明白的却是卢咏之为何突然现身此地,于是又把目光又看向了那人。
那人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江湖上一直传言卢七公子爱慕着洛水仙姬,从他所言赠剑之事来看,想必传言不假。而他今日现身此地,定是与柳小姐有关。”
柒 青莲青荷
有时候我会觉得,作为一柄剑远比作为一个人要自在的多。最起码我没有必要因为得知了卢咏之的身份之后,而去转变对他的态度。
没错,我的确不喜欢这个卢七公子。
毕竟他一开口,便把我贬低为一块破铜烂铁。虽然我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让柳青荷接受他的宝剑,但他这种做法实非君子所为。
但此时,我还是很担心柳青荷突然改变心意,接受他的宝剑。我的这种担心,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比紫电青霜差,而是因为此前柳青荷口中的那句“但你却不适合他。”
我虽然不知道柳青荷口中的“他”到底是谁,但我知道,这句话必定将是她放弃我的唯一原因。
此时,卢公子又再次提出了赠送宝剑给柳青荷。
“青荷姑娘,这把紫电剑,比较厚重,我自己来用。而这把青霜剑,灵动而轻盈,便赠与你用如何。”
柳青荷却拒绝道:“卢公子,这青霜剑实在太过贵重。我是万万不敢收下的,还请快收回。”
“青荷姑娘,说什么贵重,难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事实上,众人早已看明白了。
这紫电青霜本是一对宝剑,卢七公子自己留着紫电剑,而将青霜剑赠于柳青荷,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但大家也都明白,卢七公子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柳青荷自始至终都把握着每一句话的分寸,既避免了大家对二人关系的误会,又照顾了卢七公子的面子。
但此时眼看卢七公子便要当着众人的面吐露心声,柳青荷如果当面拒绝的话,一定会折损了他的面子。而若是不拒绝,则又违背了自己的心意。
所以,柳青荷岔开话道:“卢公子,此时天色已晚,我与小翠尚未进食,不如一同前去可否?”
卢七公子闻言,自然欣然答应。
当柳青荷离开兵器铺的时候,我终于从孔方的脸上看到一抹真切的笑。或许,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毕竟,在他看来,从明天开始,一切都将变得美好起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柳青荷刚出兵器铺没多远,转过一偏僻处后,转身说道:“卢公子,青荷有一事需向公子明言。”
“青荷姑娘,请讲。”卢七公子道。
“卢公子对青荷之意,青荷又何曾不知。但青荷自幼便与人定下亲事,此番前往江南寻剑,便是为其所寻。所以,卢公子的情义,青荷只得辜负,还望卢公子见谅。”
卢公子满脸的笑容逐步消失,良久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感谢青荷姑娘坦诚相见,此前是在下唐突了。只是不知是哪家公子有如此福分?”
柳青荷轻声说道:“李青莲。”
“原来是他,也算是郎才女貌。”
卢公子闻言,似乎有些释然,脸上露出暖暖的笑容,道:“青莲…青荷…原来如此。”
此时,我也终于明白了柳青荷口中的“他”究竟是谁了。只是我不明白,她明明说,我不太适合他,却又为何还是选择了我呢?
另外,她口中的那位故人,却又是谁呢?
捌 美人心事
但我此时,却不想知道那些。因为,我此时满心想的都是追随柳青荷一起闯荡江湖。然后,再流传下一段美丽的江湖传说。
江湖,曾经一直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当年我还在铸剑炉中之时,便无数次的幻想过它的模样。那时我想,它必定是个风风火火、快意恩仇的地方。江湖儿女,亦必定是爱恨分明,敢爱敢恨的豪杰之辈。
但直到后来我置身江湖,经历了种种事情之后。我才逐渐明白,原来,江湖并非一个快意恩仇的洒脱之地,而江湖儿女,亦常常身不由己。
那天夜晚,柳青荷与卢咏之告别之后,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城内寻了家客栈投宿,顺便与小翠简单的用了晚饭。
其间自然是又引来客栈内不小的骚动,然而柳青荷却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翠问道:“小姐,您真的决定要嫁给青莲少爷了?”
柳青荷闻言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了点头。
我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有些茫然,却也不知是何原因。
小翠叹了口气,忧心道:“可是在您的心里,最爱的明明是…”
然而,柳青荷却不等小翠说完,神色黯然道:“小翠,以后关于他的事儿,切莫再提及…”
小翠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可你真的能忘的了他么?”
柳青荷闻言默不作声,只是抬头望着虚空,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忘不掉,就将他永远埋在心底吧!”
我发现柳青荷身上似乎藏有许多的秘密之事,只是她们二人的对话,就如同哑迷一般,令我听得依旧是稀里糊涂。
但我却隐隐觉得,她们所提及之人,似乎与柳青荷口中的那位“故人”有关。
而且,我能感觉的出来,她一定不能忘掉…
果然,在那天的夜晚,入睡之前,柳青荷突然慌乱的翻着她们的行李包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贵重的物品。
小翠见状问道:“小姐,在找什么?”
“玉簪!那根玉簪不见了…”
小翠问道:“是那根玉簪么?”
柳青荷道:“唉,除了那根还能是哪根…”
小翠笑道:“看来您还是不能忘记他呀…”
柳青荷叹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在此打趣,还不快帮忙找找。”
小翠闻言,笑嘻嘻的说道:“今早上我见到您把它装到钱袋子中去了!”
柳青荷闻言,惊声道:“哎呀!不好!钱袋子今天一并给了那兵器铺的老板孔方了!”
柳青荷话音未落,便急匆匆的推门而出。小翠见状紧随其后,问道:“小姐,这么晚了,您去哪里?”
“去兵器铺!”,柳青荷头也不回的说道。
“小姐,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打烊了。不如明早再去…”,小翠道。
“不行,迟则生变。你知道的,那根玉簪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柳青荷说完,便急匆匆的坐上马车。
小翠无奈,只得紧紧跟随。
只不过,当她们赶到兵器铺时,怎么也不会想到,白天还人声鼎沸的兵器铺,此刻居然一片狼藉,死尸遍地。
兵器铺掌柜孔方以及铺中的学徒伙计,全死了。
她们更没有想到,在这里竟再次遇到卢咏之。但卢咏之似乎对在这里再次遇到柳青荷并不感到意外。
玖 蜻蜓玉簪
曾经,我还在老铁匠冯唐的铸剑炉中之时,天真的以为笑容是最动人心弦的表情,是内心中喜悦之情的流露。
虽然老铁匠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但我却可以从他那寥寥数次的笑容中感受到他的喜悦。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
原来,笑容还可以是一种手段。
比如说兵器铺掌柜孔方,他的笑便只可当作是做买卖时的一种手段而已。
我曾说过,孔方的笑容像是一张诡异的人皮面具。
但这江湖之中,带着面具之人,又何止孔方一个。而他们的笑容,更是各式各样,更是层出不穷。有些人的笑容看似如沐春风,实则笑里藏刀,暗藏杀机!
我清晰的记得傍晚卢咏之与柳青荷告别时候,曾露出一幅温文尔雅的笑容,可他的内心世界是否真如他的笑容一样,便无从得知了。
此刻,卢咏之依旧是一脸微笑的看着柳青荷,缓缓的走向柳青荷。
我猜柳青荷此时心中所想之事,必定是那枚玉簪。但出于礼貌,她还是笑着向卢咏之打了招呼。
卢咏之抱拳道:“青荷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只是,夜已深,不知青荷姑娘何以又来此处?”只见他不待柳青荷回答,又自顾的说道:“不妨让我来猜一下,青荷姑娘来此处是否要寻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柳青荷显然没想到卢咏之居然猜到了她的来意,心中倒是吃了一惊,但仍是不动声色的道:“我只是刚好路过此处,见这里竟然死了这么多人,故来查看一二,卢公子又何以现身此地?”
卢咏之闻言,脸上突然露出一丝邪魅的笑,道:“我到此地,自然是为了青荷姑娘你。”
柳青荷疑惑道:“为了我?”
“当然,我听说这里有人造谣说洛水仙姬柳青荷居然和武林败类韩白龙有染,殊不知那韩白龙可是你的杀父仇人,这造谣者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我便到这里来,将造谣之人与听信了谣言之人全部杀死了!你说,你该如何感谢我呢?”卢咏之轻描淡写的说着,似乎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柳青荷似乎感觉有些难以置信,惊道:“什么?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哈哈,这些不过是该死之人而已,你何必惊慌?”卢咏之语气略带着几分狂热,只见他一步步的靠近了柳青荷,道:“怎么?难道你有些于心不忍了?还是他们说的本就是事实并非造谣,此刻你突然心生惭愧了?”
“我…”
卢咏之却不待柳青荷说话,从身上取出一根玉簪,冷声道:“你可识得这根蜻蜓玉簪?”
此时,柳青荷自知心中秘密已隐瞒不下,便坦然道:“没错,这根蜻蜓玉簪正是我的,我来此地正是要寻此物。”
“据我所知,这蜻蜓玉簪又名蜻蜓飞上玉搔头,乃四大名饰之首,巧夺天工,价值连城。自三百年前问世,便名动江湖,后落入霸王枪韩飞衡手中,此后一直被韩家当做家传宝物传与韩家儿媳。而如今,韩家唯一传人正是韩白龙。所以,你这玉簪究竟从何而来,你是否真与那韩白龙有私情?”
柳青荷抬头望着卢咏之,淡淡的说道:“卢公子,你所言不错,这玉簪原本的确是韩白龙之物。而至于如今又如何成了我的,而并非一两句话可以说清,还望卢公子不要多问。”
“是呀,这中间的事情又何须向我言明?我又是以何身份在向你发问?我不过是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失败者而已。哈哈哈…”卢咏之闻言黯然说道。
“卢公子,抱歉…”,柳青荷叹息了一声,终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卢咏之只道无妨,便将那蜻蜓玉簪还给了柳青荷,并与柳青荷道别。
只是,柳青荷没有想到,在她与小翠刚刚转身准备离去的那一霎那,卢咏之却突然出手,将二人打晕了过去。
拾 屠龙大会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的确,世间文字千千万,唯有情字最难懂。它既不知何起,又不知所终。却管教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更莫说由恨成爱,又因爱生恨。
那天卢咏之将昏迷的柳青荷带到一处宅院,面目狰狞的嘶吼道:“自小到大,什么样的女人我卢咏之不能得到?想主动要接近我的女人,从长安排到洛阳,但我一个也看不上。如今遇上了你,我好不容易才动了真情,而你却让我输了这么彻底!你说你自幼便与李青莲订有婚约,只能说你我有缘无分,我不怪你。但你如今却又与韩白龙有了私情,呵呵,你居然如此的自甘堕落!你当我是什么?我堂堂卢家七少爷,在你眼里究竟又算什么?”
他说到激动处,又突然大笑起来,只不过那笑声听起来却透着一股狂暴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柳青荷,你知道么,如果用尽全力,也无法得到的东西,该怎么处理?喋喋…我告诉你,很简单,就是将它毁灭。女人,也是一样。不过,在我将你毁灭之前,我回让你亲眼目睹韩白龙的毁灭!喋喋…哈哈哈…”
世人总是喜欢将一个人定义为好人,或者坏人,我曾经也是如此。但后来,我在江湖之中沉浮数百年之后,才明白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好人或者坏人,而人们口中的好人,也并非一辈子只做好事儿。同样的,坏人也不是一辈子只做坏事儿。
所以,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一个人可以称之为好人,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可以称之为坏人。
但我却知道,其实人与其他的野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即便人族总是觉得自己要比其他的高贵许多。
事实上,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个疯子!而当从它被释放的那一刻起,才是最真实的自己!而再之后所做所为,都将与野兽无异!
但我一直认为,让卢咏之释放内心猛兽的,绝对不只是因为得不到柳青荷的爱。
那天夜里,天道教首徒张道思找到了卢咏之,是卢咏之的父亲托他传信。让卢咏之不要在江湖上继续鬼混,尽快会范阳筹备科举,将来好入朝参政。
昔日,我还在孔方的兵器铺中之时,就曾听闻天道教的名号。
传闻天道教号称江湖第一大教,数百年来一直被称为道家正宗。背后有许多名门望族暗中扶持,且历任教主皆为朝廷钦点。同时,教中也不乏如卢咏之一样世家子弟。所以,范阳卢家与天道教关系极为密切。
所以,卢咏之的父亲让张道思传话给他,并不奇怪。
但卢咏之对父亲的话却极为不悦,他对张道思愤声说道:“呵呵,我知道在父亲的眼里,只有入朝为官才是正道。而我却永远是烂泥扶不上墙,永远也只是瞎混。好,既然你们都瞧不起我,那我便做一件大事给你们看!”
张道思闻言,道:“七公子,我想卢家主并无瞧不起你之意,或许他只是站在卢家家族的角度去看待问题罢了。对了,你刚才说要办一件大事,不知是何事?”
“哈哈,告诉你也无妨。这件大事便是斩杀韩白龙,为武林除害。”
“什么?!”张道思闻言吓了一跳,道:“韩白龙这魔头从漠北回来了?你又是如何与他结怨的?”
“他没有回来,我甚至从未见过他!不过我要杀他,他便非来不可!”卢咏之道。
张道思闻言,神色又恢复了正常,对卢咏之说道:“既然从未见过他,又何以与他结怨。七公子,你也许并不知道他的可怕之处,他当年亲手杀死他的师父,也就是洛水仙姬柳青荷的父亲柳宗。可谓是欺师灭祖,人神共愤。于是江湖上六大门派,数十位高手联合对他进行剿杀,却不能伤他分毫,可见其武功之高。若你与他无大仇怨,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个魔头为妙。”
卢咏之却傲然道:“如此欺师灭祖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意已决,三日后便召开一个’屠龙大会’,邀武林豪杰共除此害!”
张道思见卢咏之心意已决,心知多说无益,便只好告辞离去。
拾壹 枪出如龙
三日之后,屠龙大会,如期而至。
那也是我平生所历的第一次江湖盛事,只不过此次之后,我对这江湖便再也没有半点的眷恋了。
那天卢咏之的宅院里人声鼎沸,高朋满座。
虽然卢咏之不是什么门派宗主,也并非什么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但他凭借自己卢家嫡系七公子的身份,倒也有些江湖地位。
更何况这江湖之上,又不乏许多想要攀附卢家权势的江湖人士。所以,卢咏之召开屠龙大会的消息,倒也引来了不少豪杰之辈。
只是,卢咏之尚不知道,这所谓的屠龙大会对他,甚至对整个江湖来说,都将是一场浩劫!
自古至今,什么侠肝义胆,义薄云天这类的故事,从来都是只存在于戏文中的。
而真正的江湖,向来都是名利来往,人情世故。
虽然许多人都将侠义二字挂在嘴边,但他们心里却十分清楚,这些话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这江湖上所有大事,背后的真相不过是利益纠纷与成王败寇。而那所谓的侠义道德,除了能成为那些所谓的侠义之士的墓志铭之外,一无是处。
这所谓的江湖,只不过是一个个错综复杂的人脉圈子所连成的一滩死水。而那些自称侠义之士的豪杰,就如同争食吃的臭鱼烂虾一般在这滩死水里追名逐利。
虽然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真相,但这数百年来,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打破它。
当然,如果有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韩白龙。
据说身在漠北的韩白龙听闻中原武林为了杀他而召开屠龙大会的时候,他只是置之一笑,并无意理会此事。
然而,当他听说卢咏之拿着他韩家祖传的蜻蜓玉簪之时,才突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于是,他从漠北一路南下,三天累死八匹马,终于在这天晌午时分赶上了这所谓的屠龙大会。
当他踏入卢咏之宅院的那一刻,那些正在叫嚣着如何杀了他的豪杰们,却突然全都默契的闭了嘴。
而卢咏之则紧紧握着他的紫电剑,目光死死锁定着刚进门的韩白龙,杀气腾腾。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韩白龙,他没料到他竟如此年轻,那充满了杀气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诧异。
这同样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韩白龙,但我只是瞧上一眼,便明白了当初柳青荷口中的那句“不知为何,当我第一眼看到你,便想起那位故人。所以,就选你吧!”的意思了。
同时我也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柳青荷口中的故人,就是韩白龙。
也正如她所言,韩白龙与我实在太像了。
但可惜的是,他用的却不是剑,而是枪,一杆寒光四射的枪!
此时的韩白龙正立于宅院之内,虽然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但依然无法掩盖他那不可一世的锐气。远远看去,他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杆枪,一杆锋芒毕露的霸王枪,桀骜不驯,睥睨天下!
他的双眼如鹰一般扫视着江湖群雄,最后落在卢咏之身上,道:“她在哪?”
卢咏之明白,韩白龙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柳青荷在哪,这分明就印证了他与柳青荷之间并非谣言。而他这个堂堂卢家七少爷,在柳青荷面前,终究是一败涂地。
这种挫败感让他感觉自己浑身难受,或许,现在只有杀死韩白龙才会让他心里舒服些许。
他满脸凶煞地盯着韩白龙,紧握的拳头吱吱作响,骂道:“韩白龙,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江湖败类!居然真的敢来这里送死!”
韩白龙傲然笑道:“哈哈哈,纵行山河万里,肆意九州五岳。若我愿意,这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
“好一个纵行山河万里,肆意九州五岳。你真当我中原武林无人了么!”卢咏之闻言,怒不可遏,他环视在坐群雄,狠声说道:“诸位英雄,我卢咏之今日有言,凡在场之人若能取下韩白龙首级者,都将成为我范阳卢家的座上宾,我必与之成八拜之交,结为异性兄弟!”
江湖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你能与谁成为朋友,将决定着你能有多大的成就。若能与卢家这种庞大势力搭上关系,那带来的好处自然是不言而喻。
所以,卢咏之此话一出,便有不少的豪杰纷纷亮出兵刃,跃跃欲试地看向韩白龙。
不过他们口中却都说道:“这等江湖败类,自是人人得而诛之,待我前去为武林除害!”
韩白龙却笑了:“哈哈哈,诸位要杀韩某去讨好你们的主子,又何须如此冠冕堂皇,直接真刀真枪的来便是!不过,韩某也不是软柿子,岂能任各位随意拿捏。要想杀我,就先做好被杀的觉悟!”
他话音未落,身影便已向前弹射而去。
只见他身影未止,手中长枪已刺出,那锋利的枪头则如惊涛骇浪一般,掀起一阵阵的罡风,令众人招架不得!
后来,我才知道。这招正是他韩家霸王枪中的第一式,惊雷!
而这一式的枪法讲究的是料敌先机,先发制人,其精髓正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一出手便令人措手不及!
料想韩白龙一定是见对方人多势众,所以便决定先发制人,而他所冲杀的方向则正是方才那几位扬言取他首级的豪杰。
拾贰 香消玉殒
那几位豪杰见韩白龙来势凶猛,心下不敢大意,纷纷握紧兵刃,与韩白龙小心周旋起来。
而韩白龙却全然不惧,手中长枪如蛟龙入海,又如猛虎下山。只顷刻间,便令小小的宅院陷入刀光剑影,杀气纵横之间!
那几位豪杰仗着人多,韩白龙则仗着武功高强,双方你来我往数十回合后,竟不分胜负。
而卢咏之看着众人久攻不下,心中焦急,便催促着观战的豪杰们也上前助阵。
于是,便又有数十个豪杰冲入阵内,将韩白龙死死的围住。而韩白龙见敌人越来越多,心中突然悲愤起来,竟越战越勇。只见他手持长枪,左奔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而人群之内,则不时有惨叫声起,已有不少豪杰倒在他的枪下。
此时,韩白龙杀意已起了十分,内力鼓荡,脸上浮现一股傲气,朗声叫到:“哈哈哈…你们一起上便是了,我韩白龙又有何惧哉!”
外围观战的豪杰们见韩白龙左挑右刺,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怒气渐渐勃发,纷纷欺身而上。
这些人都是武功甚高的好手,人数虽多,相互间却并不混乱,此上彼落,宛如车轮战相似。
“住手!”
此时,韩白龙与众人激战正酣,忽然闻得一声娇喝。他定睛一看,是柳青荷突然冲了进来。
那日,柳青荷被打晕之后,便被卢咏之囚禁在一处隐蔽的偏房内,而我却被卢咏之随手夺去。
后来,我听说柳青荷醒来之后,却不想自救,也懒得吃喝,似乎有求死之意。我心中虽然焦急,但无奈我只是一把剑,终究是无能为力。
此时,我看到她的手腕处似乎有几道通红的勒痕。想必是她奋力挣脱绳索才来到此处。只是,她既一心求死,又何以奋力来到此处呢?
韩白龙转身见到了她,长枪一扫,将众人震开,喜道:“青荷,原来你没事儿,真是太…”
柳青荷却道:“我当然没事儿!杀父之仇未报,我岂能先死?”
韩白龙闻言,面露悲色,道:“青荷,我…”
“你什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岂能容你!你知道我这次来江南是为何?”她说着,一把将我从卢咏之身边抢走,举起来晃了晃,说道:“我来江南,正是要为青莲寻一把绝世宝剑,让他去杀了你!看到了么?就是这把剑!”
韩白龙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并不爱我,当初又何以接受我的蜻蜓玉簪?”
“呵呵…笑话,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又怎会爱你,真是可笑至极!”柳青荷轻蔑笑道。
“我本以为是你遇到危险才来此地,没想到原来你恨不得我死…”韩白龙闻言,略带苦涩的说道,但随即又放声笑道:“哈哈哈…也罢,我韩白龙一生行事,但凭心意。你不爱我,又与我深爱着你有何干系?而我又有何悔?哈哈哈…”
而卢咏之闻言,则一脸欣喜插话道:“青荷,原来你与他之间并无私情!是我误会你了!”
柳青荷闻言,转身怒道:“哼!你住口!卢咏之,你把我绑起来,就是认为我与此人有私情,让我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可笑,我柳青荷一生守身如玉,岂容你随意污蔑?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我便以死来正清白。但我要告诉你,我今日之死,全都是因为你!我会让你余生都活在愧疚之中!”
韩白龙与卢咏之闻言,心道不妙,立马欺身向前来夺柳青荷手中的我,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她终究还是将我没入了她的身躯,殷红的血似荷花一样在她身上绽放。
她,终究还是死了。
这一切似乎都发生的太快,也太出乎众人的意料。她虽在死之前对自己的死做了说明,但那样的理由却似乎又有些牵强,甚至不在常理之内。
然而,美人已逝,香消玉殒。即便是众人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也终究无从问起了。
拾叁 美人入葬
卢咏之曾说过要把柳青荷亲手毁灭,然而当柳青荷以这种方式死在他的面前时,我却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丝毫的快意。
此刻的他正看着柳青荷的尸首,愣愣的出神,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口中喃喃道:“是我误会了她,是我亲手害死了她……”
随后,他又看向了韩白龙,那目光中似乎也不再有恨意,而更像是带有几分相惜相怜的意味。
而韩白龙则失魂落魄的说道:“只因那根玉簪,我以为你已身处危险。所以千里迢迢从漠北赶来,本不顾及自己的生死,只为护你周全。可不成想,到头来竟是这番结果。”
他的双眼逐渐变得通红,脚步踉跄的走向柳青荷的遗体,似乎想要去轻抚她的脸庞。但或许是他突然想到了柳青荷自尽前的话,那伸出去的手终于还是停在了半空之中,没有落下。
然而,就在此时,半空中呼的一声,突然窜下一个人来,势道奇急,正好落在柳青荷遗体之前。
那人用一块黑布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让人看不到他的相貌。他环视一周,又突然一把将柳青荷抱在怀中,轻轻几个起落,又飞跃而去,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而在他已远离那宅院很久之后,才听到背后传来卢咏之等人的声音:“把青荷给我留下来!”
那人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也不搭话,只将柳青荷放上马背,两人一骑,径向北行。
此时,卢咏之等人已追了过来。而那人手中马鞭一挥,又纵马直向西北而去。
他马术了得,不多时之后,便已将身后的数人甩开。又走了一会,道路越来越崎岖,到后来已无道路,那马尽是在乱石堆中踬蹶而行。
又行了半个多时辰,眼前出现几座绵延耸立的大山。马匹便再也不能走了,他便又将柳青荷横抱在怀中,下马向一座山峰上攀去。
虽然他怀抱着柳青荷,但却似毫不费力,虽在十分陡峭之处,仍是纵跃如飞。到得后来,几处险壁间都无容足之处,他便用长绳飞过山峡,缠住树枝而跃将过去。
接连横越了五处险峡,跟着一路向下,深入一个上不见天的深谷之中,终于站定脚步,将柳青荷放下。
这一路虽然崎岖,但此处景色倒也宜人,不失为一处人间仙境。
那深谷峭壁之前,倒挂着一条瀑布,应是这深谷的活水来源。瀑布左首石壁上,龙飞凤舞的刻着“梵香谷”三个大字。谷中尽是奇花异草,怪木丛生。山风过出,树叶哗哗作响。四周苔藓丛生,青草遍地,林中又有许多不知名的鸟儿低声啼鸣,悦耳动听。那林子前有三间芦草搭成的茅屋,想必应是他居住之处。
而他却到此时才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下,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只是当我看到他的相貌之时,突然想到一句诗词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一张脸,简直惊为天人。然而,他的眉宇之间却少了几分的英气,多了几分的忧郁。不过,即便这样,这张脸看起来依然令人赏心悦目。
我不禁疑惑,此人是谁?为何掳走柳青荷的尸首?而他拥有那等飞檐走壁的神功,为何要隐居此处呢?
在我的印象之中,那些隐居山林之人应该都是些仙风道骨的老者。而他却是这么年轻,也就和卢咏之,韩白龙等人的年纪相仿。
此时,他已从茅屋中取出一把铁掀,在地上挖出一个深坑来。随后,他抱起柳青荷,把我轻轻的从柳青荷的遗体上取出。又将她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将柳青荷放入坑内,却久久不肯掩埋。
或许,他想在多看她几眼吧。因为,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不舍的悲伤。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他从怀中取出一壶酒来,大口大口的灌入喉间。一壶烈酒入腹,他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潮红。
终于,太阳渐渐落下山头,谷中天色渐暗。他纵有太多不舍,也终究还是将她缓缓地掩埋了起来。而我也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因为他在柳青荷的墓碑上刻的字是:“爱妻柳青荷之墓,夫李青莲立。”
拾肆 往事如烟
或许是睹物思人,李青莲将柳青荷入葬之后,又将我拿了起来深情的擦拭着起来。不过,不知是何原因,当他在仔细端详我的时候,脸上却又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年纪不大,但却总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看的很透彻,满眼都是故事。
我不知道这样的人到底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
而生活,又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李青莲的心中,似乎压着很多事情。
他每天总是会喝上两三壶的烈酒,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之后,才能入眠。
可他又与别人不同,他喝醉之后,从来不说什么呓语。只是静静的坐在柳青荷的坟前,一坐便是一整天,什么话也不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除了那天之外,无一例外。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外出买酒。只是,那天他回来之后,还带来了一个人,一个死人,韩白龙。
而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往日里更加的忧郁,和往日一样,那天他依旧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只是这次,他却突然坐在柳青荷坟前低声自语起来:“青荷,你看到了么?我把韩白龙带来了!他死了!你曾说过,让我替你杀了他。然后再与我成亲,但我知道,你并不想我真的杀了他!你也不想看到他死!可是,我们终究是生在这江湖内,终究是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也罢,我们三个终究还是又在一起了!仿佛是又回到了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只不过,你们俩却再也不能陪我聊天,陪我喝酒了…”
李青莲虽然早已醉了,却又提起一壶烈酒灌了下去。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可以喝下这么酒,就像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藏下那么多的心事一样。
多到一夜也说不完。
而那天,我也终于得知了他与柳青荷,韩白龙之间的故事。
原来他们三个的父亲曾是结拜兄弟,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不过,韩白龙的父亲却早已离世,所以,柳青荷的父亲柳宗便收养了韩白龙。
他们三个自幼便一起长大,算的上是青梅竹马,日子也过得逍遥快活。由于柳青荷是女孩,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李青莲和韩白龙便处处让着柳青荷,对她百依百顺。
后来,他们慢慢长大,感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柳青荷与李青莲自幼便订下娃娃亲,但李青莲知道,柳青荷心里最爱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韩白龙。但他们三个自幼关系便好,所以,他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真心祝福他们。
如果不是那件事突然发生,他或许会亲自向父亲说明,然后看着柳青荷与韩白龙成亲。
但那件事突然发生,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那天,他们三人听说了李青莲的父亲藏了一壶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腹内便犯了馋虫。
李青莲自告奋勇的去偷酒,却不想他并没有找到酒,却发现了一封柳青荷父亲写与他父亲的旧书信。
而那封书信里却藏着一个惊天秘密,韩白龙的父亲,竟是他父亲与柳青荷的父亲合力杀死的。
这封信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让他久久不敢相信。随后,他便找到了父亲,亲自求证此事的真假。
父亲在他的追问下,也终于说出事情。原来,韩家霸王枪在江湖上一直有着天下第一枪之称。而他与柳青荷的父亲都是练武成痴之人,窥视韩家霸王枪枪法已久。内心的贪婪终于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为了抢夺韩家霸王枪的枪谱,他们联手毒杀了韩白龙的父亲,并将这件事永远的掩瞒起来。
李青莲得知了这个事实,备受打击,惊愕的瘫软到地上,他没有想到父亲竟是这样的人。
而他更没有想到,这一切刚好被前来找李青莲喝酒的韩白龙在窗外听到。
得知真相的韩白龙不动声色的离开了,从那天开始,韩白龙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性格也变得孤僻冷漠起来。没有人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做。而这生父的仇与养父的恩,又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夜夜难眠。
从那天开始,他开始苦练枪法。
李青莲看在眼里,痛的心里。他猜想韩白龙已知道了真相,但他终究是不知如何帮他解脱。
三年后的一个夜里,悲剧终于酿成。韩白龙手持长枪亲自杀死了柳青荷与李青莲的父亲,然后远走漠北。
但他毕竟是他们从小养大的,虽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养育之恩同样无以为报。于是,他终究还是保全了两位长辈的名誉,没有将自己杀人原因公布于众。而他自己,也因此背负了欺师灭祖之名,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败类。
不明真相的柳青荷无法相信,自己深爱的男人,为何会突然无情的杀死自己的父亲。于是,她决定前去漠北问个明白,然后亲手杀死韩白龙。
可这次,对她百依百顺的李青莲却没有同她一起去。因为杀父之仇与兄弟之情同样也苦苦折磨着李青莲,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韩白龙。
李青莲知道,柳青荷也同样不会杀死韩白龙,即便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虽然柳青荷从漠北回来之后,便决定嫁给他。但他知道,柳青荷心里最爱的人,依然是韩白龙。因为,他总是能看到柳青荷拿着那根蜻蜓玉簪愣愣的出神。
所以,当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柳青荷为何自杀的时候,他却理解。
李青莲知道,柳青荷之所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爱韩白龙,甚至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只是为了救他!因为卢咏之与韩白龙并没有什么仇怨,他召开屠龙大会只是嫉妒韩白龙而已。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众人不相信她,担心众人会继续围杀韩白龙,担心韩白龙最终会抵不过众人,更担心韩白龙会因为她而不肯逃。所以她选择了自杀,选择了“以死明志”,选择了不成为韩白龙的累赘。
拾伍 江湖易老
而这个时候,我也才明白了柳青荷那天为什么自杀。
在许多年之后,我的主人又换了无数个。后来,有一个主人,特别喜欢去戏园子里看戏。而他最爱的一出戏,便是《霸王别姬》。但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出戏的时候,我便又会莫名的想到柳青荷,即便她与虞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但我明白,就像虞姬的死拯救不了霸王一样,柳青荷的死同样也拯救不了韩白龙。
因为她终究还是不了解这个江湖。
果然,从李青莲的口中得知,柳青荷死后,屠龙大会上的众位豪杰并没有打算放过韩白龙,因为他们发出的旗号是因为韩白龙欺师灭祖。而韩白龙也因为柳青荷的死,彻底疯魔。他把柳青荷的死完全怪罪到了卢咏之的头上,在屠龙大会上大开杀戒。
就连李青莲也想象不到那天的战斗究竟有多惨烈,但他得到的消息却是,那天参加屠龙大会的所有豪杰,包括卢咏之在内,无一生还。
消息传开,韩白龙成了江湖上人见人怕的杀人魔头。
而卢咏之的父亲听到消息之后,大为震怒,当即以卢家家主的身份向如今的武林盟主刘乘风施压,务必要韩白龙血债血偿!
卢家势大,刘乘风不敢怠慢,当即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对韩白龙下达了江湖追杀令。同时,放出话来,若韩白龙侥幸不死,将于三日之后与之约战洞庭君山,既分输赢,又决生死。
与屠龙大会一样,君山之战同样无人知晓。但这次,死的人却是韩白龙。
随后,刘乘风将韩白龙的尸体,悬挂在岳阳楼上,以振江湖正道士气。
李青莲那日买酒刚好听闻了此事,于是又像当初带回柳青荷的尸首一样,将韩白龙的尸首带了回来。
当次日的第一缕阳光洒向谷中之时,李青莲终于在韩白龙与李青莲的坟前将所有的心事倾诉完,沉沉睡去。
在之后的日子,李青莲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默,每天除了练练剑,喝喝酒之外,就是坐在坟前出神。
而对我来说,对那曾经魂牵梦绕的江湖,也无任何向往。
我想,就这样归隐山林,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就当我以为往后余生,都将在这谷中虚度之时,江湖上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而也就是因为这件大事,令归隐谷中的李青莲再次出山,也令我得以名扬天下。
拾陆 风云再起
那是在韩白龙死了半年之后,漠北第一大门派烈风堂突然入侵中原。仅一个月的光景,便先后灭掉中原武林的数十个门派。
山雨欲来风满楼,烈风堂的入侵再次令刚刚平静了半年的中原武林再次变得动荡不安。
为保中原武林的安危,盟主刘乘风带领六大门派的高手与烈风堂在金陵一带展开血战。
然而,竟众位武林豪杰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大战竟以烈风堂完胜告终。六大门派的高手近乎全军覆没,就连盟主刘乘风也死在这场战斗之中。
这一战之后,烈风堂终于让中原武林见识到了自己的恐怖实力,而江湖上的豪杰们也开始人人自危起来,纷纷选择避世不出,哪里敢去触烈风堂的锋芒。
更有甚者,为了保命竟转而投靠烈风堂。
而对于这种墙头草,烈风堂的堂主澹台烈风的态度则是格杀勿论。
他说,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墙头草,留这些人在身边,无疑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因为,若他日一旦有变,这些墙头草必定是第一个将剑锋对准自己的。
而他也同样相信,要入主中原,根本就不需要这些墙头草。因为他明白,在江湖上立足,能靠的只有实力!而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实力。
他知道,金陵一战之后,这中原武林再无敌手。烈风堂一统中原武林,只是时间问题。
正如澹台烈风所料,自此以后,烈风堂果然变得势不可挡。所到之处,犹如虎入羊群,而那些被他们入侵的中原门派,则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代强者的登顶,脚下踩着的必定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
但澹台烈风似乎更加疯狂,更加的嗜血如命,甚至是无血不欢!
为了让烈风堂一统中原武林,他竟近乎杀了一半的江湖豪杰。不止如此,为保证堂中财产,他下令烈风堂一路烧杀抢掠,竟连普通老百姓也不放过。
而他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死在他们手中,竟毫无忌惮的开怀大笑,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恶魔!但随着那些武林豪杰一个个的避世不出,众人对烈风堂的恶行也只能束手无策。
然而,就当澹台烈风认为自己马上就可以一统中原武林之时,隐居在梵音谷的李青莲却拔剑而出了!
那天,李青莲坐在韩白龙与柳青荷的坟前,轻轻的擦拭着我的剑身,低声说道:“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了此一生,再不理会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但没想到,我终究还是无法做到!青荷,白龙,待此间事了,我再回来陪你们二位。”
出谷之后,李青莲几乎没有打探消息,便已知道了澹台烈风的行踪,因为烈风堂的行事风格太嚣张了!
当见到澹台烈风的那一刻,着实令我倍感意外。因为从江湖上流传出来的行事风格来看,我一度猜想他应该是个身材健硕的粗糙汉子,但没想到他的真实长相,看起来竟更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而李青莲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样貌而小觑澹台烈风,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外表之下有些极度危险的手段!
而澹台烈风见到李青莲之后,却笑了:“我知道你!我曾从韩白龙那里听说过你!”
“你认识韩白龙?”李青莲脸上浮现一丝诧异的神色,但随即又说道:“也对,你们都曾活动在漠北一带!”
拾柒 一战成名
澹台烈风说道:“本来在三年之前,我便有意入主中原,是韩白龙的出现,让我将这件事才推迟到了现在。”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李青莲,见他没有反应,又接着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中原武林会有那么厉害的人。他说,如果我有朝一日入侵中原,他必然将是我的第一个敌人!也因为这句话,我当时便放弃了!可惜呀,如今他却已经死了!再也无法阻挡我入主中原!但奇怪的是,那个号称杀死他的刘乘风,却似乎并不是他的对手!你说,刘乘风是怎么杀死韩白龙的?”
“你大可不必与我说这些话,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只为杀你!”李青莲道。
澹台烈风闻言,突然大声笑道:“哈哈哈…我只是随便探讨一下。不过,我听说你与韩白龙之间有着许许多多的恩怨,你真的对他的死一点都不感兴趣么?还是说,你本来就知道谁是真正杀死韩白龙的人?或许说,你本身就是那个杀死韩白龙的人!”
我听了澹台烈风的话突然感觉有些好笑,这个人的想想力真是丰富,李青莲怎么可能会去杀死韩白龙?
但当我看向李青莲之时,却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惊慌!随后,他又淡淡的说道:“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先想想怎么杀了我吧!”
“好,我曾听韩白龙说过,你与他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当年,我败于韩白龙之后,便闭关三年苦练剑法。可我剑法大成之后,韩白龙却先死了,真是可惜。今日既然刚好遇到你,便不妨拿你来试剑,看我现在究竟能否打败韩白龙!看剑!”
澹台烈风大喝一声,手中宝剑已出鞘。
此时,我只觉得一道凛冽的煞气席卷而来,体内那股狂放不羁的傲气便涌上心头。这是我平生一来的第一战,也是与李青莲并肩的第一战,不由得精神一阵,狂放的剑意纵横而出!
李青莲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剑意,当即将我横于身前,与澹台烈风小心周旋起来。
柳青荷说的不错,我的确不太适合李青莲。因为我太过锋芒毕露,而李青莲的剑法却是那种谨小慎微的剑法,虽然隐隐有股浩然正气在内,但终究无法将我的威力完全释放!
而想比之下,澹台烈风的剑法似乎更适合我,他的剑法凛冽刚猛,狂放不羁,但遗憾的是他的剑法煞气太重,否则我真的就想成为他的剑了!
两人对拆了尽百招以后,李青莲似乎便以处于劣势,出招越来越慢。而想比之下,澹台烈风却出手越来越快,招式也越来越威猛。
而就在此时,李青莲的体力突然有些不支,竟在招式中留下一个致命的破绽!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澹台烈风的眼睛,他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刺出,剑锋直指李青莲的咽喉。
眼看李青莲就要被一剑封喉,我心下大喊不妙。然而就在此时,李青莲的身形却奇迹般的变化了。随后,只见一注血迹溅射在二人之间,澹台烈风竟然诡异的倒在地上。
而李青莲的左手,则诡异的出现一把长剑,剑身上依旧血流如注。
“你…那个破绽…是你故意的…”澹台烈风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李青莲闻言,冷笑一声:“倘若不是故意卖给你这个破绽,又岂能杀你?”
“呵呵…好手段…中原…中原武林…好手段…”澹台烈风道。
“呵呵…兵不厌诈!你还有三息的时间,少说些话吧!”李青莲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而澹台烈风却叫住了他:“最后一个问题,韩白龙,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李青莲闻言,突然停下了脚步。过了许久,终于说道:“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件好事。如果你非要知道,那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无法改变这个江湖,终究会为了适应它而改变自己!”
只不过这些话,澹台烈风终究没有听到,因为此时的他已然气绝身亡。
李青莲杀了澹台烈风之后,并没有对烈风堂的余孽进行清洗,而是又回到了梵音谷中,终日与柳青荷和韩白龙的坟为伴。
但中原武林的众位豪杰听闻李青莲杀死了澹台烈风的消息以后,士气大振。遂组织了几次对烈风堂的围杀,而烈风堂则因为群龙无首,很快就被杀的四分五裂,直到最后销声匿迹起来。
自此以后,李青莲一战成名,而我也因此得以扬名四海,被世人尊为天下第一名剑。在江湖之上越传越神,最后竟被推上神坛!
而多年以后,有一个大诗人听说了李青莲的事迹,当即写下一首流传千古的《侠客行》。
而其中四句,更是被作为青莲剑歌深受江湖豪杰们追捧。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身去,
深藏功与名。
但只有我知道,这江湖上哪有什么侠客,又哪有什么剑歌?
这江湖,终究只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