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

我是云燕，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了。这里样样都好。有园林水榭，有蜂蝶相舞，还有杏花落在春风里。

要说什么有不好，那大概就是太过规矩了吧！钟鸣鼎食，晨昏定省。把小小的孩童都折磨出了一副大人的样子。与我这自由散漫的性子不搭。

我遇见蕴之是在他偷溜出府的时候。那时候我被几个拿着弹弓的孩子打伤了，拼着最后的力气逃到了一个树下躲着。心里害怕极了。我阿娘就是这样死的。被弹弓打伤了，然后被关到笼子里，只过了一夜便死了，我怕我也会那样死掉。

那几个孩童的轻快脚步越来越近，在我听来就像是死神在逼近。

这时候我被一双手抱了起来，那人把我揣才怀里就往回走，我以为我被抓住了，就拼命扑腾。可到底没能把他怎么样。

我被他带回了家，放在一个棉花铺成的小窝里。我才看清楚他的样子，俊雅的少年郎，眉目华质。

他轻轻点了点我的小脑袋，看到了我身上的伤口，好看的眉头一皱，说“小家伙，你很疼吧！”

然后，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小药瓶来。小心翼翼的敷在我的伤口上，一边敷一边说:“小家伙，我父亲说这是圣上赐给他的伤药，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太过温柔干净，还是我真的伤的太重了。这一刻我放下了所有的害怕和戒心。目光落在他手上被我抓出的两道血痕时，心里涌起一丝愧疚。

他也看到了，又点了点我的脑袋，笑着说:“你刚刚被吓坏了吧！”他一笑我才发现，原来有些微而具体的事物比我以前看到的晨曦的第一缕光还要美好。

这时候，蕴之被仆从打扮的人叫走了，说是家主命少爷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蕴之偷溜出去事被家主知道了。狠狠训斥了一番，又语重心长的说了许多话。

虽然我不知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可从那以后，蕴之沉默了许久，眼中也只剩默然了。鲜有喜嗔露于面上。

只一次，他把我捧在手上。轻叹一声:“为什么我只能是王家的长孙，而不是我自己呢！”

那声叹息像块石头一样砸在我心上，我多希望可以开口和他说话，和他说：“你是王蕴之啊！是这世上唯一的王蕴之啊！”但我不能也做不到。

蕴之给我的药当真是好用，我的伤恢复如初了。经常围着蕴之的房间盘旋，不愿离去。

而蕴之也能一眼就认出我来，他平静脸上流露出少许的温柔。

“马上就要入冬了，小家伙你...也要走了吧！明年开春你还能记得我吗？”我落在蕴之的院子里，他对我说了这么一番话。我才留意到天气渐渐凉了，身边一些朋友已经陆续离开了。

心里一阵难过可又气恼，我自己都还没想要走呢！蕴之说这话是要撵我走吗？我一恼，就转身飞走了，好几日都没去看他。

可后来还是没忍住偷偷落在他窗外，端详着他的眉眼。依旧是那么好看，只是已经比初见的时候多了一丝沉稳。这短短数月，那个少年郎就长大了些呢！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我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临走时我衔了截梅枝放在了他的案几上，我想着冬日里是有梅花开的，我也不能给他留下只言片语，留截梅枝好教他别忘了我。

可我这一走，我自己都没能料想到。竟能得了造化，有机会能够修成人形。修成人形我就能真正站在蕴之面前了，我就能开口和他畅聊了。所以，我每一刻都在努力修炼，

我历经艰辛终化得人形。我看着水面上映出来的那个清丽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心中抑不住的欢喜。

长沟流月去无声

我回到了王家，却发现蕴之已经不在那里了，不仅是蕴之不在那里了，连王家都不复存在了。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我说不清楚心中的感觉。

我想起了那夜蕴之小心翼翼为我上药的样子，我想起了走时我留下梅枝心中的不舍。我想起了为了能和蕴之说上话没日没夜的苦修。在这一天都成了弥足珍贵的回忆。

“蕴之...蕴之，第二年开春，你可曾怨我没回来。”

时隔多年，我终是唤了你的名字。

在那以后，我再也不肯化成人形了，又变会原来的模样，做了一只逍遥天地间的云燕。随心而飞，随遇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