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凉帽

2023-01-10  本文已影响0人  海天相连
母亲在做凉帽

母亲这一生从事时间最长的,挣钱最多的,也最擅长的活是“做凉帽”。

做凉帽是我们宁波人的俗称,把一切动作都归并为一个“做”,简单上口。正式应称为“手工艺帽子编织”,原材料用的是“威斯克”和“纸草”。编织出的帽子用来遮阳或装饰,出口到外国,听说很受外国女人的喜爱,售价不菲。

这样听起来很有档次,加工费肯定很可观是不是?那么我要告诉你,经过中间商的重重盘剥,做凉帽挣钱是性价比最低的活,以前一个妇女一天时间忙活十几个小时,得到的收益是几毛钱,当然现在稍高。但是这活最大的好处是,立刻马上换到现钱,门槛低,只要你会做,人人都能上岗。

我的奶奶和母亲都是做凉帽队伍中的一员。奶奶患病那天,还做凉帽到深夜,然后出现头疼的症状,以为睡一夜会好,第二天照旧可以做凉帽。可是,等到天亮熬不过去,打电话 给子女送去就医,脑血管堵塞,视力模糊,从此以后告别了老本行,歇下养老,那时已快八十高龄了。我的母亲今年也七十出头了,前两年还去工厂打零工,疫情后行情差,又拿起了做凉帽的老本行。

前天她告诉我,今年的活价格涨了,一顶帽子可卖五十元,按照母亲的进度,两天不到就能挣下五十元钱,说是今年已挣得几千元了。言辞间还是挺满足的了。对年轻人来说,这些钱实在是微不足道,如果以此为生,那注定是连吃饱饭都困难,但是现在干这个的,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加上政府或多或少的补助,挣这份钱零花算是意外收获。年轻一代已是绝迹。

别小看做凉帽这活,好像人人可做,可还是有技术含量的。我的母亲是一把好手。她做凉帽看起来不徐不疾,但是每一点都落在实处,所所以很出活,在同行中是佼佼者。且她干出来的活漂亮,是众所公认的。收凉帽的小贩,接过母亲的成品,都不用看一眼,点个数过手了。我小时候母亲也教我此活,但是我做出来的实在跟母亲没法比。我自愧不是这块料,不如母亲手巧。

做凉帽虽赚不了多少钱,要想发财那更得活上千年老妖,但却是家里经济来源的活水,是家庭极重要收入。小时候,我们姐妹穿的衣服,基本都是母亲做凉帽的收入。另外还有油盐酱醋,偶尔供我们解馋的零食,母亲回娘家的盘缠,无不来自于凉帽钱。我们家人口多,经济压力大,父亲的一份收入远远不够家里开销,凉帽钱好像是一台机器的润滑剂,能让家这台机器顺利过关。当然,不是我家,家家都是如此,妇女能顶半边天,在做凉帽这个活上充分地得到了印证。

女人们做凉帽,喜欢凑在一起。做这活很大的便利之处是,只需要一平方地盘,一把椅子,凉帽一拎到处可以串门,这个也是充分符合农村人的喜好。手中的活一点都不影响舌头的运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家长里短。最感兴趣的话题是,这期凉帽收入家里要添置什么,往往是活还在手中,早已盘算好了用途。这样一来,只恨自己手不够多,干活的劲更足了,互相暗戳戳地比拼着,连站起来伸个懒腰都是浪费,累更是忘记了。

那时做凉帽是农村女性必备的技艺,女孩子到了年龄,被父母催着学起来。我小时候也曾经学过,母亲做起头收尾的工作,把简单的任务交给我。暑假期间,同龄的女孩子都被家长按在家里学做凉帽,最起码可以自己赚学费。毕竟是小孩子,开头干得起劲兴致高,以为一个暑假下来让自己发个小财,做着做着,胳膊酸了,屁股坐疼了,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喝水,“懒驴上磨屎尿多”是有道理的,这个活这么累人,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当然,也有小伙伴在一个暑假挣得了一笔不小钱,在村子里传颂着。

十天半个月行(hang)一次凉帽,成了做凉帽人盼望的好日子。“行凉帽”由村子里的一个妇女担任,她叫“许凤”,很有威信。老少都知道这个名字。“行凉帽”的日子,许凤早上坐车进城,背着大布袋,里面都是收进来的凉帽。到了下午班车进村,许凤还是两个布袋,但是凉帽已换成了编织的原材料了。行情最好时,汽车一到,两个布袋的凉帽草已被抢夺一空。发钱要到晚上。许凤家还没吃好晚饭,屋子里已挤满了人。许凤拿出账本,按照记录分发给众人。落袋为安后,心里乐呵着。

做凉帽收入实在是微薄,但是那些年凭着早起玩睡长时间劳作,做凉帽还是为生活解了燃眉之急,为家里立下汗马功劳,也为提高女性的家庭地位做出了贡献。

直到村里陆续出去打工了,村子空了,做凉帽的只剩下了一帮年老的妇女,她们已是过了打工的年龄。这些人留守在村子里,空着也是空着,继续操着旧业,既能收入几个小钱,还能消磨时间。比如像我奶奶,直到生病入院前一天还在做凉帽。奶奶说,我做不了凉帽,真正是吃白饭的了。

现如今,我母亲外出打零工的活不好找,干脆又重操旧业了,刚好今年凉帽的价钱做了调整,母亲越发来了兴致。

她乐意了,我也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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