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17
失乐园
第一章，穷屌丝老林的人生。
半夜，老林从噩梦中醒来。他梦到被她抛弃的前妻变成披头散发的厉鬼来到他的床前，俯下身子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突然，她仰起脖子大笑起来，指着他用充满嘲讽的口气说：“怎么了？老林，就剩你自己了？她怎么不要你了？你也有今天？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抛弃我们娘三个也没好过呀。当了陈世美抛弃糟糠妻的人都不会有好的结果，现在相信了吧？早就跟你说她做过三次牢，是个骗子，专门坑有钱有家的男人，你就是不听，不要我们娘三个还把一切都给她，现在知道她厉害了吗？你对我的狠劲都去哪里了？她对你不好可以把工作给她搞掉，让她还去抢劫银行，去偷盗，去当妓女重操旧业。再不行就杀她，杀她全家。没种了？有什么把柄在她的手里吧？还是因为爱情包容她？那你真是太伟大了，自己的儿女都不要的人居然还有这么伟大的爱情，真是让人佩服。就看你怎么死！”老林被问得又羞愧难当，就用手驱赶她，但是胳膊怎么都抬不起来，因为着急就憋得喘不上气来，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叫了一声“啊”就醒了。他摸到电灯绳子拉着电灯，用惺忪的双眼费劲地看看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3:00。这梦境太真实了，醒来好久他还心里惴惴不安。也许是经常想起从前的事情，想起前妻和孩子，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几年来，从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娘两个搬走后的那天晚上起，他就总是在凌晨3点钟醒来。他们走了，他的心也被掏空了。就像一棵大树被连根拔起，带走了很多的泥土，留下一个很深的树坑。有形的土坑可以轻易地填补，但是心灵上的大坑却会带来精神上的剧痛，而且很难医治。他认识一对老夫妻，老头子是城郊敬老院的一位厨师，老婆子是老头子在50多岁的时候在大马路上捡的傻瓜，吃得很胖，精神也不正常。刚开始的那几年，人们总是看到她自言自语地在大马路边徘徊，就像在找回家的路。老头子怕车子撞了她，怕她出去耍回不来，一会子不见就着急地到处找，见人就问谁看到一个又胖精神也不正常的老太婆没有。找到她就摸摸她的身上汗多不多，问她渴不渴，就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老太婆傻得连自己家在哪里都说不清，多亏了厨师的照顾这些年还活着。后来老太婆因为糖尿病足截止了，厨师用轮椅推着她遛弯，再后来她中风了，敬老院里的人就看到厨师把轮椅放在厨房的窗下，一边做饭一边看顾她。有一天她死了，厨师那个哭呀，张大着嘴，拉着长腔放声悲号，那是生命被剧痛撕裂发出的长啸，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缓解心灵上的痛苦。厨师多年单身，因为寂寞才跟这个又老又傻的女人相依相伴，早已经视她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现在她走了，从此他就要形单影只，该怎样面对那孤单的日子？老林每每想起这些就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流，喉头被哽噎得疼痛难忍。每一天跟他相伴的只有他的影子，每一个不眠的夜晚他听着外面大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的声音和卫生间里滴答滴答的水声，他就忍不住想象自己在孤独中死去的情景。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夜晚，他就像个夜啼的孩子一样在这所寂静的屋子里哭上很久才能让心情平静下来。这个世界上有狠心的男人，也有狠心的女人，他现在生活还能自理，这个恶毒的女人就为了甩掉他这个包袱而搬走，想起这些他就既痛恨女人的无情，又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傻到抛妻弃子，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其实从他给她找好工作的那天起她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那时候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是不能预测什么时候来，也不能预测以什么样的形式来，但是他相信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一直在为这一天时刻准备着。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太热了。尽管已经接近凌晨，白天的暑气还残留在五楼的屋顶，整个五楼的房间就像一个大的蒸笼，把住在五楼的老林折磨得苦不堪言。被噩梦惊醒后，老林发现他浑身都是汗水。一阵腹痛让他坐起身来。他用一条破毛巾擦擦汗湿的头发和黏糊糊的脖颈，就颤颤巍巍地拖着腿扶着墙往卫生间挪去。快八十岁的人了，腿脚都不方便，每走一步膝盖和髋关节就酸疼酸疼的。但是白天五楼太热，屋内没有空调，老林只能在商场或者公园里躲避暑气。尽管每次上下楼对他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但是为了能凉快一点，也为了能给自己省水省电。老林每天吃过早饭后就挎着他那个装着午饭和凉白开的帆布兜子，腋窝里夹着一段半截凉席扶着墙艰难地从五楼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侧着身子挪下五楼去离家最近的商场蹭空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