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日记（二十九）勿忘报

老话说租房有三忌：一忌嫁女；二忌病家；三忌产妇。这不，今天刚准备出门买菜，就遇上了搀着老父前来问询的成明。

“您家租房吗？”他哆嗦着伸出皲裂破皮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铁大门。刚过立冬，气温陡然跌至零下，北风扬起柳絮般轻飘飘的雪花，让人不禁打个寒颤。我看成明穿的破旧单薄，老父倒是裹上了厚棉袄，还戴上了皮手套。

“谁要租房？”我上下打量眼前二人，却没有将他们请进来的意思。

“我~老头儿刚出院，家里房子还没有拾掇好~咳咳！”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老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看这情形，我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这老头八成是身体有病，这宗买卖，不能做。

“真不巧，家里没有空房间了，两位再去别处问问吧。”我委婉地“请”走了他们，老爷子的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愁。

“走吧，爹。”成明小心地搀扶着老人，我从院里推出电动车，看到他们落了雪的背影，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集市中热热闹闹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小争执很快冲散了关于这对父子的记忆，我驮着大包小包货物满载而归，走到离家最近的红绿灯路口时，猛然又见成明父子。

老父许是走累了，喘着粗气，坐在道牙上休息。成明弯着腰，一手提起父亲棉袄衣角，一手按着拉锁头，耐心地整理滑落到底的拉链。一个糙汉子能有这样的孝心，我自叹不如！内疚再次涌上心头，我上前询问成明：“房子找到了吗？”

“不好找，人家都不想租。”他无奈地叹口气。

“要不这样，天太冷，我回家给你们收拾一间小屋，老人先暂时有个地方落脚。”

成明千恩万谢，扶起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家。

“房租多少？”安顿好老父和行李，成明立马掏出手机要付钱。我本不想收，他拍拍胸脯，底气满满，“放心，我有钱！”不容分说，拿起收款码扫过来500块钱，还未等到我打开抽屉找钱，他接了电话扭头就走，隐约听见他说“安置好了，咱爸交给我你放心。”

自作主张租房给病人是要挨批的，我顶住各种压力，目睹着成明对老父的一片孝心。

且不说简单的一天三顿饭，单是每日早晚带父亲下公园锻炼，白天挤公交去中医院扎针做康复，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那日父亲口苦，他二话不说，买来排骨和莲藕，生起蜂窝煤炉，小心地侍弄着，熬出一锅鲜甜浓郁的肉汤。我特别好奇他的收入从哪里来，他憨厚地笑了笑：“我是老大，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没啥本事，老二在北京上班，老三妹妹在洛阳做服装生意，他俩忙，月月给我打钱，这不，今年攒了厚厚一沓，给老爹屋里装个地暖，走个线，再购置点像样的家电，让他也享享福。”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啧啧啧！你们弟兄三个都老好！”二楼晾衣服的张姨听到了，冲他翘个大拇指。

“有的弟兄光想着啃老，不把老人榨干不罢休！俺老家大队书记瘫在床上，弟兄四个谁也不往跟前凑，最后协商，住在谁家老头工资归谁花，这才进了孩子家门，没两天一命呜呼，人还没下世，几个孩子争钱争的头破血流，丑不丑？”张姨的老公义愤填膺，“恁弟兄远，愿意出钱，你守着老人，别嫌亏，老爹照顾好，是子女的福气。”成明不住地点头，老父颤颤巍巍走到院子里，咧着嘴巴笑，“俺这三娃，都怪好！”

知父母恩重于山，勿忘报。一场关于“孝”的讨论就此召开，院里讨论的热火朝天，我若有所悟，关掉手机小视频，拨通了爸爸的电话：“爸，天冷了，你干活可得小心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