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者的一生，都在穿越一片撒哈拉大沙漠
贫穷者的一生，都在穿越一片撒哈拉大沙漠
文/追风筝的哈桑
1
2013年秋，那是一个值得让我和家人开心的日子，因为在那一天，我和小弟一起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一天应该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后来的日子里我反复的回忆、咀嚼，却始终只是记得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我只记得那天父母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只记得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了桌子的一角，只记得窗户外面的天很高，很蓝，带着几分悠远绵长的味道。
父亲是何时离开那个欢乐的氛围，我也记不大清了，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孩子，我只记得门响了一下，便看到父亲低着头从门上走出去。
那年县里的高中文科三个班，只考上了七个人，我和小弟便在其中，即使是在今天，能够考上本科的学生依然少之又少，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情形，我也不知道对于我和小弟来说，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那时的我，那时的高中，我还记得多少呢？
枯燥乏味、单调沉闷、四面空荡荡刷的发白的墙，墙上是布满了一层灰尘的名人语录，大家都很少笑，当然，出成绩的时候例外。
考的好的人自然喜笑颜开，考的差的笑的更开心，因为他们本来也不在乎。
而对我而言，成绩是我最在乎的东西，父母为了方便我上学，在县里租的房子，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在我的印象里，那一只就是一个如同囚笼一般的存在。
唯独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那是高三下学期的一次模考，那天下着雨，我一路狂奔回家，手里是刚发下来的卷子，我紧紧的攥着，生怕被谁给抢走，那似乎是我的唯一。
我推开门，还没有向家人报告我的成绩，一股压抑的气氛便瞬间冰冻了我的喜悦，潜意识告诉我，一定出什么事了。
小弟已经回去了，他们班下课早，我看到了扔在地上的卷子，上面鲜红的58分，刺痛着所有人的眼眶。
空气中弥漫着煮面条的味道，很熟悉，我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响，还没走到桌子边上，就听到了父亲带着几分沉重的嗓音：“实在不行，老二你就别念了！”
父亲的话说的很慢，却似乎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力量，小弟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是一行眼泪顺着那张带着几分委屈的脸上淌了下来……
考不好，就退学，至少在村里这是一条铁一般的定律，虽然带着几分残忍，可是却最实际。
空气凝固在了那一刻，后来小弟没有退学，父亲的话也算是一时的气话，再后来，我便记得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时候，小弟考了全年级第一，那个分数，正好可以上一个二本学校。
那天，我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卷子拿出来，父母问我考的如何，我只是笑着说，没考好，看下次吧。
2
如果生命中有一次，我可以选择，那我一定选择不去上大学。
2013年的夏天，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天，父亲向往常一样推着那个电动三轮车去卖豆子，那本该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天。
结果，碰见城管执法，如果车子被没收了，那接下来的生活就雪上加霜了，我猜，这应该是他当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于是他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老猫一样，开着车向前跑，结果，撞上了前面驶过岔路口的一辆面包车……
这些事都是后来我母亲和我说的，而我父亲却对那天的事情一直缄口不言。父亲也终究没有再提那天的事情，那件事就像一块沉海的石头，再无踪迹。
尽管那次车祸让我的父亲失去了一条胳膊，但我也知道那是他作为男人的一份倔强与担当。
那个夏天，我和小弟一直在超市打工挣钱，盯着炎炎夏日，一天要发一千多张传单，有的直接接过去，然后随手扔在我脚下，但是这些对我而言早已无所谓了，“不要脸”，那是我从十二岁就学会的生存技能。
那段时间，日子过得很苦，父亲在家养病，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整个家就这样摇摇欲坠。
每天晚上九点多下班时，我总是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抽自己两个耳光，“哭什么，没出息的玩意儿！”，那一年，我刚好是十八岁。
我不知道别人的十八岁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我的十八岁，冷眼、压力、生活、挣钱、卸货、码货、打工……，对于这些，后来我几乎全忘了，不知为何，唯一记得很清楚的便是蹲在马路边上给自己的那两个耳光。
那个夏天就那样过去了，整整三个月，我和小弟两人一共挣了将近两万块钱，开学的学费已经办了贷款，生活费每人五千，剩下的交了房租电费，还有就是父亲的医药费了，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自己不能垮，作为家里的老大，这是我无法逃避的责任，我没得选。
我上高中的时候，父亲来学校看过我一回，那时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里面了母亲亲手织的毛衣，用当时最流行的“花针”织的，在村里很少有人会这种织法，但是在县里就显得有点“土”了，我远远的看着他，却并没有出声，他在校门口看了几眼，然后离开了，这事母亲打电话和我说的。
年少时，我好像错过了很多的事情，但是后来生活也并没有放过我，我并没有抱怨，我也不想再抱怨什么，父母已经给了我最好的一切。
只是偶尔看着身边走过的拿着奶茶的同龄人，我总是会忍不住去想：我要是能喝一杯奶茶，那应该会很甜吧。
上大学以后，父亲的身体渐渐有所好转，家里好歹又有了生活来源，小弟和我从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外面做兼职，寒假放假回家两个人总是笑着对彼此说，“老子这学期，连顿炒菜都没舍得吃！”
母亲有时候听见，眼里总是闪着泪花，所以后来，我们连这样的玩笑也不开了，有苦，总得藏在心里，这才算真的长大。
3
但是老天似乎并不珍惜那份长大，大二上学期的时候，母亲病倒了。
她病得很严重，由于长期的操劳和长期情绪积压，身体终于吃不消了，我早该想到母亲的身体快要透支了，可是我为什么还是不足够的努力？！
那个时候，我内心总是有一股恨，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无能为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长大的快点，再快点，甚至有时候想想，为什么要去念那个大学。
白天上课，下午和晚上就出去兼职，给人家补课，有时候一天连着讲七八个小时的课，连口水都喝不上，晚上回去寝室，咳出来的都是带血丝的，看着室友们在开心的玩游戏，我只是呆呆的望着白的让人绝望的天花板，我只想睡觉，因为明天还要早起。
父亲总是说，在外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结尾还不忘嘱咐我一句，一定要好好学习。
每个月除了自己的生活费，我还是把剩下的钱全部打在了父亲的卡里，我知道，家里比我更需要这笔钱。
每次打电话，我也总是会说：“没事没事，我在外面吃的好，家里一切好就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地下来了。
时光就这样慢慢的流逝着，我的生活也总是一尘不变的重复着，大学的时光对我而言，只是另一段心力交瘁的日子，短暂，却又充实。
大学四年，我一直是全年级第一名，大三的时候，很多人，包括系里的老师，都劝我考研，说我是个学习的好苗子。我总是笑着说，算了吧，我知道考研不过又是三年的时光，对我而言，多出来挣一份钱，家里就少一份负担。
小弟和我说他想考研时，我只是笑着说，去吧，考研是一条好出路，我学习不好，就不打算考了！
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放弃梦想的感觉，就像从身体里再取走一个人一般，心里一时间空荡荡的，感觉像被人在心上挖了一个洞。
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工作，小弟顺利考上了研究生，工作三年之后，我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研究生之梦。
往事不可追，过往的一切一切就慢慢的化成了一道道成长的痕迹，那些马路边上恨自己不努力的耳光，那些对于同龄人手里奶茶的渴望，那些挣扎而又痛苦的青春岁月……
当我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车窗外，一切似乎很平静，远处，万家灯火……
然而，一切，远未结束。
曾经看过一本书，书里有这样一段话：“贫穷者的一生，都在穿越一片撒哈拉大沙漠，天空中盘旋的秃鹫等待着你倒下的那一刻，然后彻底地将你吃掉。”
我想，或许我一直都在那片沙漠里，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我还没有倒下，我没有给那只秃鹫吃我的机会。就像我父亲那天说的那样：男人要走的路，一辈子，还很长，不能怂，更不能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