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小时候牙痛，都说牙痛不是病，疼起来要了命，还真是。有时候疼得在床上打滚。后来去公社里诊所拔牙，记得很清楚，打了三次麻药不管用，最后用钳子捏着生生的拔了下来。那种撕裂肉的声音和扯断的感受，使子杰终生难忘。自此子杰的牙再有不舒服需要拔的时候，就没麻烦过医生，即便是现在缺了几个牙，子杰也是不想去牙科。反正也是这样生拔。与其让别人来，还不如自己拿钳子拔下来。

      还记得八岁那年发烧，头疼的特别特别厉害。奶奶抱着二哥，领着大哥。说你自己去前院找你长庆哥哥吧，他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住子杰家前院。子杰一手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前院卫生室，昏座在诊所门口。后来再看战争片就能感受到受伤战士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的感觉和感受。那种从脚心到手心，一步一拽的疼痛。

      那一年子杰17岁，出了一次车祸，子杰家搞运输，子杰开着拖拉机拉了一车货，开车睡着了撞到了树上。脑袋从车棚前挡风玻璃上撞了出来。一只眼球都出来了。差点成了独眼龙。在缝合的时候，麻药一如既往的不管用。那个夜晚的医生，是个实习医生。医生说，再不做手术就有生命危险了，因为失血过多，调的血包还要时间，子杰无可奈何的说就这样缝吧……反正不够个。后来手术中医生一直在跟子杰说话，问他为啥说不够个啊？子杰说我前段时间帮别人拉猪，那时候没饲料，农民伯伯养的猪一年也就一百多斤，客商要够120斤以上的才能出栏。我这小身板才不到八十斤。大夫说你性格挺好，还挺幽默的，渐渐的，渐渐的……大夫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了…后来，那个医生查房的时候说子杰，很担心你就这样昏过去再也醒不了。就一直跟你说话，还好你抗过来了。然后又笑着说，还记得我跟你聊的什么不，子杰说记住一部分，后面没记忆了。大夫说，后面问你想找个什么媳妇，你说找个真心相爱的，丑俊无所谓。子杰也笑了，真的不记得了。这一次感受到针穿肉的感觉，跟撕裂不同，是线在肉里来回拉扯过来过去的。就像是我们在锯一根木头。开始疼的浑身哆嗦，后来也就麻木了！因为当你知道忍受是唯一选择的时候，那就咬紧牙关别哼哼！子杰这次事故失血过多，身体伤了元气。子杰家里因为没钱，住不了太久医院，手术后第三天就出院了。身体再也没恢复到原来的设置，直到今天胸椎腰椎都有侧弯。最让子杰刻骨铭心的是出院那天中午，父亲给子杰买了一个玉米面饼子。跟子杰说这个有营养。子杰回过头不让父亲看到，含着泪咽下玉米面饼子。玉米面饼子自此在子杰心里留下烙印甚至是一种恨，一种对贫穷的恨，对农村生孩子多的恨导致贫穷的恨。

      再后来，人到中年，患了带状疱疹，就诊两周效果一般，子杰百度了一下，说是拔血罐可以。于是自己买了针和酒精，还有火罐，每天自己用针炸自己的腰，然后再用酒精拔火罐，就这样排了三天血罐，子杰的疱疹还就真的好了。也终于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病比牙疼更疼的病。

      今天，又莫名的疼痛，想来也就麻木了。都是那个岁月，十几岁的青春期，没有留下任何美好回忆。家里搞运输，天天叮咣叮咣的陪伴着那台拖拉机。那也是家庭主要经济来源。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子杰和二哥落了一身毛病。开车怕困，敞着门子，冷风吹着精神。年少啊哪里知道，会落下这疼痛的病，让子杰真实感受此生就是渡劫。美其名曰:“自立性强”茶余酒后，除了成了子杰父亲的谈资。别的就剩下说不出的苦涩了。子杰想起二哥的一句话，“这辈子咱俩是舍不得咱们的孩子去受这个苦”。唉！终是贫穷为了活，说是恩赐更是劫！

      想来此生不是麻痹了疼痛，而是在疼痛中麻痹了此生。妻问子杰，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选择一次，你怎么选择？子杰说你呢？她说她要好好学习，以此改变自己的一生。子杰说我选择在我记事儿的时候能跑的时候，自己找个墙撞死。免了此生，免了此生的痛。妻说不能理解，子杰的嘴角飘过一丝无奈而苦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