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只鸭子可以活着离开南京。

文/梁知夏

在中国人的美食印象里，当提到鸭子的时候，首先都会想到三种鸭子：北京烤鸭，武汉周黑鸭和南京盐水鸭。

北京烤鸭名声在外，作为一个被外国人热捧的国宴大菜，无疑风头最盛；武汉周黑鸭直接将鸭子做到了上市，现在连锁店更在全国各地全面开花。相比较之下，外地人对于南京鸭子的印象就单薄得多了。

被真空包装，逢年过节时大量在亲属间礼物往来中出现的盐水鸭，以及经常穿插出现，没资格独立支撑一个小吃店面的鸭血粉丝。

盐水鸭不好吃，鸭血粉丝太小气，外地人对南京鸭子的印象也就仅止于此了。这要是让每年牺牲在南京城中的一亿多只鸭子听到的话，它们一定会气到还魂。

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没有一个地方比南京更懂鸭子，也没有一个地方比南京更执着于鸭子。

论吃鸭子，南京人认第二，谁也不敢认第一。

01

东北巨星尼古拉斯赵四有一句名言：没有任何事情不能用一顿烧烤来解决，如果有，那就两顿。

这句话对南京人不成立，因为南京人自古以来就有自己的一套独特解决问题的食物密码，那就是鸭子。

老南京人的日常通常是从早上的鸭油烧饼开始的，到了中午可以吃一碗便宜足量的烧鸭汤，晚上去街头巷尾的卤鸭店买一只烤鸭，夜宵则可以选择国民小吃鸭血粉丝来喂饱肚子。只要愿意，南京人的一日三餐都可以交给鸭子，还能保证长时间的不重样。

鸭子很苦恼，因为南京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强行与鸭子扯上关系，找到各种理由来享用他们。

而且南京人买鸭子都不说买，而是斩只鸭子，方言读作攒，一个斩字就可以看出南京人买鸭子时候的惬意，以及吃鸭子时候的潇洒。

今天有点累，斩只鸭子犒劳一下自己。

这个月发工资了，斩只鸭子来庆祝一下。

家里来客人了，斩只鸭子吃。

不知道今天该吃啥，斩只鸭子吃。

明天过节了，斩只鸭子吃。

好久没吃鸭子了，斩只鸭子来吃。

什么？你去斩鸭子啊，那我也顺便斩一只吧。

连出去踏青，南京人带的都不是零食，而是由鸭头鸭胗鸭脖组成的掌中宝。

用《唐伯虎点秋香》里的话来说：鸭子真的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东西。

南京的鸭子很无奈，因为在这里它们不仅充当着硬菜和小吃的角色，还活出了零食的既视感。

南京人吃鸭子，就像是吃瓜子儿一样，用来打发无聊寂寞时光。

就是要吃你，别问理由好不好！

02

被金陵王气加持过的鸭子，注定鸭生轰轰烈烈。

当你走进南京的任何一条街道，只要有人的地方一定有卤鸭店，而有卤鸭店的地方，一定会有南京人在排队斩鸭子。

听过这样一个梗：在南京（除紫金山，玄武湖，长江）如果有一个地方周边一公里内没有卖鸭子的，这地方绝对待开发。

如此痴迷于吃鸭子的南京人又怎么可能只有盐水鸭和鸭血粉丝这两样绝活呢？

一年吃掉的鸭子可以绕行地球一圈的南京人汇聚了几百年的智慧，开发出了鸭子界F4，也就是盐水鸭，金陵烤鸭，酱鸭和板鸭。

首先是盐水鸭。南京的盐水鸭有另一个名字——桂花鸭。金秋九月，木樨花开，在南方错综复杂的水网河流系统中自由穿行的麻鸭们，吃饱了盛秋零落的桂花，喝足了江南温婉的河水，肉质变得极其鲜美，在撕开的鸭肉中隐隐会飘出桂花清香。

盐水鸭肉质鲜美，刚入口时会觉得微咸，再咀嚼两口后，唇齿之间就只剩鲜香，回味无穷。恰如六朝古都的南京，威严厚重的历史沧桑背后，是洋溢不住的烟火气。

其次是金陵烤鸭。提到烤鸭最先想到的是北京烤鸭，但认真论起来的话，北京烤鸭是南京鸭子带出来的后生晚辈。

北京烤鸭是明成祖朱棣从南京带过去的一批做鸭高手创造出来的，两者之间就像是《倚天屠龙记》中嵩山少林寺和西域少林派的关系。

天下武功出少林，金陵烤鸭在辈份上稳压北京烤鸭一头。虽然金陵烤鸭名声不如北京烤鸭，但在风味上却丝毫不让。

做金陵烤鸭时，先用饴糖刷遍鸭子全身，在风干后用炭火慢慢烤熟。当炽热与糖分相互碰撞，发出呲呲的美妙音律时，再用麻油涂遍鸭子全身，接受最后一轮高温的洗礼，直到鸭子通体金红，美味出炉。

第三是酱鸭。酱鸭色泽通润，如同其名字般的酱红色可以勾动每一个食客的辘辘饥肠。而南京的酱鸭又尤以酱鸭头出名，虽然无法果腹，却能让口中每一处味蕾都得到极致的享受。

最后是板鸭。不知道大家的童年记忆里有没有一种零食，名字也叫做南京板鸭。如果你以为该零食的味道就是南京板鸭的味道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南京板鸭号称六朝风味，分为腊板鸭和春板鸭两种，距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明清时期的金陵城中就流传着这样一首童谣：古书院，琉璃塔，玄色缎子，咸板鸭。老南京人都知道这四个词语代表着什么。

古书院是国子监，琉璃塔是大报恩寺，玄色缎子是云锦，咸板鸭就是南京板鸭了。南京板鸭能与南京其余三个标志性物事并称，足可以看出南京板鸭在南京人心中的地位了。

除了鸭界F4之外，大量从鸭子身上衍生出来的美食也生根在南京的大街小巷之中：鸭油烧饼，烧鸭包，鸭血粉丝，鸭四件，烧鸭汤，烧鸭面。

除了这些接地气的名字之外，还有著名的回民美食——美人肝，这道名列京苏菜四大名菜之一的美人肝，实际上就是用鸭胰脏爆炒而成的。

在南京，你会在迎来送往的流水宴席中，在最中心的摆盘里看到鸭子的身影；也会在匆忙穿行的人潮中，在庸庸碌碌的风尘江湖里尝到鸭子的风味。

这是南京的鸭子最不同于别处的地方，出世落落大方，入世烟火弥漫，到任何一处地方都不落下品，不入俗套。

03

要想用最快的速度了解南京人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他聊鸭子。

聊到尽兴处，没准就会有热情的南京人拉着你走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在喧闹的人海里，对着落满油污的玻璃窗口，朝里面带着眼镜，从容看报的老师傅说：老板，斩个前脯，再来两瓶啤酒。

等吃了鸭肉，喝了啤酒，你就算是半个南京人了。

不要想太多，饱餐一顿后，漂泊的心可以在在这曾经孕育出无尽繁华，也承载了无数苦难的六朝粉都里暂时得到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