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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之痒

2018-01-04  本文已影响2557人  断鹂

—1—

虬田正在发起最后的冲刺,试图让自己尽可能与勇猛沾边。无奈还是没有关住闸门,一股沮丧喷涌而出。

“完事了?”妻子秦恬睁开刚刚开始迷离的双眼,勾起脑袋问道。

“呃——本来可以再多坚持一会儿……”

秦恬从茶几上抽取几张湿巾,胡乱地擦了擦下体,坐起来取下头上的发带,起身赤裸着走向卫生间。

“我不想要小马达,你要把我往死里弄,知道不?”秦恬捏着拳头,回头扔给虬田一句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虬田满头大汗地斜躺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稀疏的头发散落在铮亮的头皮上。他拨开面包似的大肚腩,扯着脖子往下看了看,然后直条条地躺下,呼呼睡去了,呼噜声很快挤满客厅。时钟指向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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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停好车,虬田却不着急下车,他抽出一支香烟,点燃,用力吸了几口,然后把烟雾喷向车窗外。想起下午科长的训斥,他忍不住又骂了几句脏话。科长比他还小五岁,可是整天对他呼来喝去的。他用门牙使劲咬了咬烟屁股,仿佛那就是科长的手指。

常言道,屁股决定定位,其实不全对,最关键是经济收入。想当年,虬田也是意气风发的,从农村考出来,毕业进入政府编制,那也是凭本事。可是在副科这个位置,一呆就是二十几年,仿佛掉入泥潭。一个年轻精壮的小伙子,熬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秦恬可是翻了身,早年没有铁饭碗可端,就去了一家民营企业做会计,多少年一直不温不火的。没想到这几年科技企业蓬勃发展,秦恬收入水涨船高,职位也跟着升迁,已经做到了部门经理,团队里一水的帅小伙儿。虬田参加过秦恬公司的年会,当时妻子下属还挨个儿给他敬过酒。

其中有个叫韩风的令他记忆深刻,特别会来事,还长得帅气,衬衣下面的两块结实的胸肌,时不时地颤抖一下。秦恬说话时,总要有意无意地拍拍韩风的肩膀,这过于亲昵的动作,让虬田极其不爽,但也不好发作。

往事不提也罢,今天是虬田和秦恬结婚十七周年纪念日,虬田特意准备了99朵玫瑰和一枚一克拉钻戒,用以纪念他们的玫瑰婚。

抽完烟,锁好车门,虬田抖了抖疲累的身躯,捧着玫瑰往楼上家里走去,他家在三楼。进门一股烟味儿,让他警觉起来,劳累一溜烟跑掉了。这怎么回事?妻子明明不抽烟的。他把玫瑰放在茶几上,蹑手蹑脚走向主卧,房门虚掩着。

虬田慢慢推开门,眼前的一幕令他惊呆了。床上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一丝不挂,女的是他老婆,男的正是韩风。虬田心中的怒火啊,急速地燃烧起来,他大吼一声:“狗男女,受死吧!”接着脱掉两只皮鞋,疯了似地扑过去。

秦恬一看败露,羞红了脸,但眼下当务之急,是不能出人命。她跳下床,飞过去抱住了虬田,然后大声对韩风喊叫,让他快跑。

韩风却并不着急逃跑,他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裤,然后踱步过来,一把掐住虬田的脖子,把他整个人举了起来,“老东西,你不行就不要占茅坑!”说完直接一把将虬田扔出了卧室门口,大踏步走了,防盗门砰地一声合上。

虬田忍痛坐了起来,指着秦恬哇哇大哭起来,“你说过你不再这样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秦恬也悲痛地哭起来,“你个老东西,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你年轻时风流,怎么不考虑我的感受啊!”

一幅夫哭妇随的场景,哭声一浪高过一浪,谁也不愿意先停下来。

突然,妻子不哭了,她拿出一个棉花糖,一边在虬田脸上摩挲,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3—

“起来起来,咋睡着了还哭呢?一个老男人,赤裸裸地睡在沙发上,羞不羞啊!”秦恬拿着鸡毛掸子扫着虬田的脸。

虬田缓缓睁开眼,接着用大拇指和食指捻了捻胳膊上的皮肤,以确定自己刚才确实睡着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确实是个梦。他抹了抹泪珠,庆幸而又难为情地笑了笑,“晚餐做了么?”

“没有,叫了个沙县外卖。对了,明天中午你抽时间去趟学校,给小筑送点生活费,顺便拿几件秋天的衣服,天慢慢凉了,早晚开始冷了。”秦恬机关枪一样交代完了一切。

虬田哦了一声,屋子里再次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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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筑是他们的儿子,今年17岁,在竹桃苑中学读高二。竹桃苑中学是这座城市最好的高中,实行寄宿制,学校以管理严格闻名,升学率高居全市之首。

中午,虬田没有在单位吃饭,只在门口小卖部买了个汉堡,就开车出发了。一路走走停停,到竹桃苑中学已经快13:00了。虬田把车掉了个头,靠路边停稳。

一抬头,他惊呆了。竹桃苑中学东门门口,一对小情侣在忘情地拥吻。那男生的背影,分明就是小筑啊。虬田心头一紧,难怪最近几次模拟考试,成绩下滑了这么多。这狗崽子,高中这么关键的时期,怎么还泡上妞儿了呢,大学还考不考了?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会不会是看错了,同龄人体型类似的也不少吧。为了辨别真伪,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儿子小筑的电话号码。很快,小筑放开了那个女孩儿,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回了裤兜,拥吻继续。虬田再拨电话,对方没有反应,显然是开静音了。

虬田恼愤交加,推开车门,准备冲过去,直接给那臭小子几个大耳光,好叫他长长记性,紧张起来。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儿子已经17岁了,还有一年就成年了,这样贸然修理他一顿,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

虬田又退回到车里,不断地挠头,却又无计可施。他想给秦恬打电话,又怕情况进一步恶化。秦恬压根儿不可能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泡妞儿,让她知道了,她会疯掉的,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他盯着儿子的背影,很快就释然了,这男生,不就是17岁时候的自己么:这腰身,这动作!咦,虬田竟然情不自禁地羡慕起儿子来。

哎,权当没看见吧。他一脚油,把车开到了学校西门。然后给小筑发了条微信:我到学校西门了。

—4—

小筑拉开副驾的门,一屁股坐了上来,“爸,你能不能少抽点烟啊,熏死了。”

“小筑,最近还好吧?”刚想劈头盖脸地训斥儿子一顿,被嫌弃式的关怀挡了回来。

“还行,爸,我走了,快上课了。”

“小筑,那个啥,考上大学了,女人有的是!”

“爸,你说什么呢?神经兮兮的……”虬田还想说点啥,车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儿子拿着包裹大踏步走了。

虬田把到了嗓子眼的话生生地憋了回去,他习惯性地点上一支烟,思绪像烟圈一样乱舞。和儿子见面前后不到三分钟,他感觉好似一下子就过了十七年,仿佛昨天还是一个咿咿呀呀的小毛孩儿,今天已经比他高出一个头了。儿子整天缠着让他讲故事,买玩具,一起做游戏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

车外烈日高悬,虬田双目无神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他无意识地打开储物箱,抽出一份体检报告,这报告已经出来一个星期了,他谁都没敢说。继去年体检查出三高、脂肪肝、腰间盘突出之后,今年又加了一项不合格指标——尿酸偏高,医生说这叫痛风。

他恍然大悟,难怪今年膝关节和踝关节会莫名其妙地疼呢,原来是痛风搞的鬼,开始还以为是关节炎。医生反复叮嘱他不要吃高嘌呤的食物,尤其不要喝酒,最好什么酒都不要喝,他只能苦笑一下,答应医生自己尽量控制。

“叮叮——叮叮——”是母亲的电话。刚接通,母亲已经开始说话了:“……上次你托人买的降压药靠谱么?我今天查血,医生说肝转移酶升高了呢……”

虬田安慰母亲一番,让母亲根据血压情况适当减量,实在不行,干脆停了,换社区医院大夫开的药。

然后赶紧翻出来帮忙买药的高中同学的电话,他已经忘了是第几次麻烦这位同学了。拨电话时,他按了号码又挂,挂了又按,反复了好几回。

—5—

在秦恬的劝说下,虬田花了三千元在小区东侧的健身房办了张年卡,谁知道第一次去就受伤了——腹股沟肌腱拉伤。健身是个技术活儿啊,自己瞎练真不行。虬田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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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跛行到小区门口,突然蹿出一条黑狗,龇着牙对着他狂吠,虬田拿手提包边挡边逃。

这让他很是纳闷,不知道从啥时候起,狗对他开始不友好了,尤其黑狗,见了他就像见了仇家。

他想起自己17岁的时候,也经常被狗挑衅,但更多的时候,是他挑衅狗。他常常把各种狗撵得满大街乱跑,然后发出狂放的笑声,世界在他的笑声里颤抖。

那时的狗更大,獠牙更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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