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月是天上月,心上人是梦中人
车祸
我不清楚这个女人是否是谁,她披着散乱的头发,着身带血的衣裳,在深夜的十字路口,紧紧抱着一具血还未冷透的男性尸体。这里才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卡车撞翻了她所在的小轿车,小车司机林梓骞当场死亡。
而那个卡车轮胎压在了女人的左腿上,血止不住地流。渗人的是,女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瞳孔里布满了血丝。嘴里不停喊着:将我的梓骞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语气凄凉哀怨。
我好像认识林梓骞,可我又记不起来他是谁。他死了,我看着他眼睛永远的闭上了,我的眼泪也在流。
一个穿着破旧衣裳,浑身邋里邋遢的男人向我走来,他下巴上留着参差不齐的胡子,口里却满是鲜血,我惊恐而害怕,忍不住全身颤抖……他向我越走越近,似乎要抓住我的手了……
尖叫一声,我醒了。
冰凉的手慌乱地抓了抓衣裙,我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夜很凉,房间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夏日的狂风肆虐地吹进了屋子里,窗帘被风掀飞得呼呼作响。
也好,就让这风把我的思绪吹散吧,梦里的情形太可怕了,我差点醒不过来。
海上月是天上月,心上人是梦中人调查
一夜未眠。
早上八点,我简单地吃了稀饭和鸡蛋,提着包出门。
我想去查一个人,林梓骞。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也会为他哭。
我最先想到去公安局,车祸,他们总是有记录的吧。不过查身份信息,他们是不会随便给我的,我请了一名律师,他说会帮我搞定。
请问一下,最近有没有车祸死了的人名字叫做林梓骞?这个人对我很重要。
警察帮我查询,大约过了半小时,对我说,最近倒没有名叫徐子骞的人出车祸死亡,只是两年前倒是有一个。死得很惨,小车撞卡车,当场死亡。其妻子也被撞断了一条腿。
律师说,你能否给我的当事人他们夫妻两的身份信息?他们对我的当事人来说很重要。
警察狐疑地看着我,不过还是点点头。
G城清平镇临江路568号四单元6-1。这是他们夫妻的地址。
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我走了约摸十分钟,就到了他们楼下。这里是一个老小区,据说房子快要被拆迁了。
我走进小区,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或许,我来过这里。
径直上了六楼,我敲响了6-1号的门。可惜敲了很久,没人应我。
隔壁家出来好几个年轻小伙,看来是租房子住的人。其中一个小伙子轻哼一下,阴阳怪气地说,别敲了,这家里早没人了。男的死了,女的成了植物人。呸!住在这里真特么晦气!
我好脾气地问,那请问女主人现在在哪里呢?
谁特么知道啊?你谁啊你?
一群人就这样走了。
线索断了。
我悻悻地出了大门,低头独自走着,我不知道还去哪里找线索,也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继续重复噩梦。
我的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双脚,应该是一双男人的脚。奇怪的是,这是夏天,他却穿着冬天的棉靴,羽绒服长到盖住了膝盖。
我抬头看他,瞬间惊惧感遍布全身。这是我梦里见到的那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此刻他口中没有了血污,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眼里有悲有喜。
我的第一反应是快跑,我猛然转身,向着反方向飞快的跑,速度极快。周围的人和事物都和静止了似得。
他在追我,速度比我还快。可我不知道该跑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可以藏身。
他叫我,邢简,别跑了,我不是坏人。
邢简……我低声念这两个音节,这,是我的名字?
我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疑惑地看他。
海上月是天上月,心上人是梦中人梦境解密
邢简,你终于回自己的家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月了,每天都来。
我的家?我去的地方不是林梓骞的家吗?
你不记得了吗?你是邢简,林梓骞的妻子啊!
我十分震惊,我是林梓骞的……妻子……?
我默不作声,从我的背包里掏出我的身份证,上面写着两个汉字,邢简,旁边印着的赫然是我的照片。
我的记忆开始乱作一团,脑袋像炸了一样地疼,我问他,那你是谁?
我就是那个货车司机王敏杰。我来这里找你,要带你回去。
我看着他的脸,记不清他是谁。头很疼,我感觉王敏杰在喊我,我想开口却无法言语,头疼得站立不了,只能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也是一个深夜,我在另外一个地方。不在清平镇临江路,也不在床上,而是在我梦中见到的那个十字路口。王敏杰也消失了。
我看见了林梓骞。
他穿着白T,着一条做旧牛仔裤,玉树临风,笑容灿烂。他说,简,我来了。双手张开,向我敞开了怀抱。
我的记忆仿佛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我与林梓骞相识在一场大二的同学联谊会上。他是隔壁理工科大学的。不像一般理科生那般木讷,他很健谈,笑容让旁人也如沐春风。
我一个人待在会场的角落里,百无聊赖。林梓骞就是这样找上了我,他说,我叫林梓骞,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我受宠若惊,涨红了脸,在大家的惊呼声和喝彩声里我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舞跳得很好,身上洗完澡的香皂味与体香混在一起,是我喜欢的味道。
就这样,我和林梓骞在一起了。从毕业到工作,从校服到婚纱。
出车祸那天,我们才领证不过四天。
卡车司机违反交通规则,闯红灯冲过来时,我尖叫着闭上了眼睛,林梓骞却反应极快地把我护在他的怀里,他的背被卡车轧断,我听见他骨头碎裂的声音。
我哭喊,我惨叫,无济于事。直到眼泪干涸在眼窝里,他也没有醒过来,我与林梓骞,天人永隔。
那夜过后,我的记忆开始模糊而破碎,怎么样也拼凑不起来。我甚至不记得我何时清醒的。
现在,林梓骞就站在我的面前,向我张开了怀抱。
我不可置信,却还是快步上前,紧紧拥抱了子骞。
子骞爱恋地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头,简,你受苦了。
子骞,你回来了?这是真的吗?
……简,这是梦。我多想带你走,可我不能,你有活着的权利。
我泪眼朦胧,望着他,却泣不成声。
子骞,什么意思?你带我走吧,我不想离开你。
简,别再执迷不悟了,我已经死了,你回去吧!
子骞说完这话就消失了,十字路口,就我一个人。
一辆卡车又开过来了,强烈的车灯灯光打在我的脸上,卡车师傅探出头来大喊,快,躲开!
我不想躲开,就让我陪子骞离开吧。突然一阵强烈的冲击,一个人从小道旁冲出来,将我重重甩出了卡车的运行轨迹。
苏醒
我醒了。在我自己家里。确切的说,是我和子骞的家。王敏杰在房间的凳子上,似乎也睡着了。
我有太多疑惑了,我走过去,拍他的手,想要叫醒他。
他猛然间惊醒,眼神浑浊,像是发疯一般地喊叫着。
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说,邢简,你……醒了就……好。
我又做梦了。
我……知道,我也在……梦里。
回家
我是王敏杰,一名卡车司机。2016年12月20日凌晨3点,我驾驶车牌尾号3673的卡车,撞死了一位名叫林梓骞的年轻人。同时撞伤了他的妻子,邢简,女人腿断了,并长久地陷入了沉睡,一睡就是两年。
我负事故的全责,我愧疚不已,就因为我一时大意,错闯了红灯,导致了一场生离死别。无论什么刑,我都接受。最重要的是,我想弥补那个女人。
医生说邢简陷入了深度睡眠,她在梦境中来来回回,陷入了边缘地带,极有可能失忆了。她在寻她的丈夫林梓骞,如果她在梦境里死了,就再也无法醒来。如果有一个人进入她的梦境,带她走出来,她就能恢复意识。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对医生说我想试试。
医生同意了,对我进行了入梦的短期培训。我学得很快,学会入梦的同时掌握了做清明梦的技能。他说,邢简在梦里如果有暴力行为,你要适当地躲开,千万别受伤,否则,你有可能陷入边缘地带,也有可能醒不过来。
医生通过一根管子将我的大脑和邢简的连在一起,很快,我进入了她的梦。并嘱咐我说,我会在你身边计时,十二个小时一个轮回,到点了我会播放《天空之城》,你记得按时苏醒。
第一次进去时,她还没有意识,梦里只是漆黑一片。
第二次进去时,我看到了她的家。于是我站在她家小区门口等她。
我很快看到了她,她从小区门口出来,似乎有些沮丧。
她一见我就跑,跑的飞快,我在梦里飞檐走壁,才能追上她。我喊她,邢简。她才停下脚步。
她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卡车司机王敏杰,她摇头,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说她是林梓骞的妻子,她竟然昏了过去。
我背着她上了她家。
她竟然又开始做梦,这是她的第二层梦。于是我也控制自己的意识,随着她进入了第二层梦境。
梦里出现的是事故发生时的十字路口。
她还有林梓骞都在。我站在街边的角落,静静地观察他们。
突然林梓骞就走了,又一辆卡车也紧随而来。
邢简不想躲开,她想求死,她求死的欲望让她的二层梦里幻化出了又一辆卡车。医生说过,她如果在梦境里死了,就再也无法醒过来。
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将她推开,自己死在了第二层梦里。一命换一命。
没想到我还能醒,也许是我的意志太坚定,只是我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
我对邢简讲了事情的经过,她睁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我说,这是你的梦境……你想要什么,就能出现……出现什么,你如果不信,你试着幻想一枚硬币……出现在你的柜子里。
邢简照做,然后在柜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枚一元硬币。
你试着……让它转……转起来。我费力地说。
邢简把硬币放在桌上,让硬币旋转了起来,但硬币一直未停歇。
现实里,硬币不会永远旋转,所以……所以这是你的梦。邢简,醒醒吧,你的父母亲人都在医院……医院里等着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邢简眼泪就这么突然流了下来。吧嗒吧嗒地掉在了地上。
子骞死了,我的腿断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你……在怨恨我,余生我都会在牢狱中度过,你放心……在我进去之前,我会尽量在……在物质方面弥补你。如果我还能走出监狱,余生我会……会为你效犬马之劳。若有来世,也……也定为你做牛……做马……
说完这段话,我已无力再继续说下去,只能瘫在椅子上大口吸气。
沉默了一会儿,邢简问,我要怎么回去?
我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回答,你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告诉自己在做梦,你要回去现实。
邢简点头,躺在了床上。
梦境开始支离破碎起来,五彩斑斓,光艳四射,骤然间又漆黑一片。
有什么音乐响起,似希望又似绝望。我看着桌上那枚不停旋转的硬币,感觉到自己也似乎旋转了起来,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万物轮回,归于静止。
海上月是天上月,心上人是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