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词——3. 风萧萧

3.风萧萧

经贸系有几个合堂课是不同专业的几个班一起上，经贸英语是其中之一。

徐风几乎每次都选坐在林筝的后面，上百人的课堂，开课前电影院一样吵，叶清走到林筝靠近过道的位置，用两个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hooker，大约怕她反应不过来，又用中文翻译了一遍。等她反应过来，林清早就扬长而去了。那天林筝穿了一件白色麻纱衬衣，衣服很透，但里面还有一件浅米色吊带背心。张影看了这件上衣都说我天，林筝白了她一眼，这不是有吊带吗，这种衣服就是要这样穿的。

但听到叶清的话林筝耳红心跳，被人如此羞辱还是平生第一次。她说给张影时，张影竟然说，被人当面骂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背后说你的人。

真的。

她的身边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思允。思允是从初中就开始住一个小区的父母同事家女儿，身材高挑相貌却平常。初中就时有时无的聊天过，那时林筝羡慕她的苗条，思允看起来也喜欢她的灵气，也许两人在各自爸妈那里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林筝妈妈总夸思允懂事，不乱买东西不惹事，思允妈妈常夸林筝每次成绩出来都不错，肯定在家偷偷用功学习。后来父母工作调动，两人也不同校，交往越来越少，再后来就几乎没有联系了。今年恰巧考进同一所大学，她读的就是徐风那个专业，虽然不同班，但合堂的机会很多。

思允说了什么？张影怎么会知道？

你是不是初中就谈恋爱了？张影下课悄悄问林筝。

什么？林筝睁大眼睛。

我觉得不可能啊，你看起来现在还没发育起来呢！

谁说的，你怎么知道的？林筝马上问。

唉周望告诉我的，你是不是有个老乡叫思允？她们班女生去他们宿舍串门不知怎么就聊到你了。

还说了什么？

说你在家里很任性，有一回和你哥吵架都动了刀子，扎伤了你哥，真的吗？——张影像是急于得到她的答案，但她没再问下去，因为她看到林筝的表情极为短暂的凝固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周望知道了，等于徐风也知道了。哦，何止是知道，其实当时思允在说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话题是怎么聊起来的呢，得知思允是林筝的老乡，不自觉就聊到她，思允挑衅似的说，林筝她从初中就开始有人追了。其实是很有个性的女孩，一般男生追不到的，也应该是不敢追……

她看起来很文静啊……周望不解的问。

思允好不容易把那句”装谁不会“咽下去，摆事实般的讲了林筝用小刀捅伤自己哥哥的事，这件事确实很多身边的人都知道，小孩之间吵架打架是每家都会有的事，闹到去医院就确实有些离谱了。

到底为什么啊，我说她哥是亲生的吗？周望无心的问。

其实这是个细思恐极的问题，徐风沉默不语的低下头。

到底为什么思允也不知道。

徐风也不想听下去，他觉得喉咙干渴，赶快站起来找杯子。他听到思允有些茫然的应着，当然是亲生的……声音很远很陌生，像从另一个维度的空间传来。

紧张性头痛，一个词跳进他的脑海，是的，入学那天在系办公室，林筝妈妈是这么说的。他去了各个图书馆查了很多医学书籍，没有一个论述表明，紧张性头痛会引起过激行为。倒是无意间在现代文学作品系列发现了徐于，鬼恋是他的代表作，林筝说电影也看了，氛围和想象中的缥缈迷茫不一样，那个女郎要是林青霞来演感觉就对了。他借了一本《风萧萧》匆匆回去了。

周末张影和周望约了两个宿舍一起看电影，这回轮到女生请客。

前一晚林筝做了一个梦，明明前面是如画美景，脚下却不是坦途，空中一阵暴雨连带地面沙石俱下，不知不觉已经站到悬崖峭壁的边缘。

你还要走下去吗？醒来她问自己。要，当然要，这不仅仅是一个女孩的虚荣心，她觉得自己忽然有了追逐美好的能力和勇气——应该自豪而不是胆怯。

那个周末的电影是巩俐主演的《画魂》，林筝如今再回想起来，自己也吓了一跳，竟然20几年过去了。90年代中期的校园，网络未普及，贫富不悬殊，保守文静的女生更容易被接受。

现在当她坐在自己公司大而空的办公室，凝望窗外海边公路桥上的车水马龙，似乎年少的梦想或多或少也实现了些许，回首往事，最遗憾的已经过去，至少她并没有失掉前行的能力和勇气。然而这一路，她披荆斩棘脱胎换骨了多少次，才有了今天笑看无常的禅心禅意呢？

每次看电影徐风都会主动坐到她旁边，其他室友的位置并没有挨在一起。感觉像是他们两个人约在一起看电影。有些尴尬的镜头，她本来想若无其事看下去，偏偏演到潘玉良不能生育看医生，徐风怕她看不懂似的悄悄和她解释那个茶。林筝很感动的地方是后来潘赞化去世，潘玉良远在异乡失声痛哭，她在书店见过真实的潘玉良照片，并不能说多美丽，她觉得是潘赞化成就了她。徐风似乎很感怀那位在法国一直追随在她身边的王先生。

看完电影，徐风问，你看过风萧萧吗？我去图书馆看到借了回来。

林筝很开心，她说我正想要去借，还担心不好找借不到呢。

徐风说那我明天拿给你吧。

谁也没有去提思允聊到的事，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