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忘忧酒家
忘忧酒家。
只因为他家有一种酒,一种让人喝过之后,可以飘飘然,忘记一切烦恼与痛苦,得以得短暂的欢乐。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痛苦的人总是很多,所以酒家的生意极好,哪怕一日只卖百坛,一坛十两。
没有预约,先到先得,所以每当晨时,便有很多的人在排队等候。
这是个狂风暴雨大作的夏日清晨。
天气异常沉闷,不同往日酒家的那份热闹与匆忙,今天却没有客人来买酒。
或许是雨太大了。
在那质朴而又简洁的柜台上,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正在低头认真地算着账,左手飞快地敲打着算盘,右手不时地在账本上记着什么。
他就是这忘忧酒家的掌柜,宝爷,他具体叫什么,谁也不知道,认识的人都这么称呼,伙计们管他叫宝爷爷,除了一人以外,他的大伙计,王四。
他管他叫老头,但掌柜的欣然接受。
此刻王四就在酒家门口侯着,等待着客人的上门。
他一脸素白,淡眉丹凤双眸,五官分明,算是俊秀,这样的脸,在人群中却很难让人能记得。
其他的小二都百无聊赖坐在一起闲聊,整个氛围和谐之至。
雨慢慢地变小了,可天地依旧肃杀,暗云沉沉叠叠,压得很低,沉闷之至。
酒楼之外,雾气极重,十丈之外,便完全瞅不清了。
第一客人来了,熟客。
他是这附近庄上的虎爷,虎背熊腰,人如其名,他几乎每天都来喝一壶。
王四一见到他,连忙迎上去,微笑道:“虎爷,你要酒菜,让下人吩咐一声就行,我给你送过去就是,这么糟糕的天气,怎么还亲自来呢?”
虎爷笑道:“在家啊,闷得紧,就是出来透透气,再说,菜要趁热才好吃。”
王四道:“哈哈,好,那老规矩?”
“老规矩。”虎爷笑道。
王四连忙向后喊道:“小五,快,领虎爷去包厢。”
“好嘞。”小五连忙起身,带着虎爷往后走去。
王四拿着毛巾为自己擦了擦,又继续盯着。
迷雾中,又走来一伙人,四个人,似乎是一家子,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一双儿女。
待他们走近。
王四的脸上突然现出异样的目光,连忙退回屋内,向后面的一个小二道:“六儿,有客人来了,招呼去。”
说罢,径直向后院而去。
掌柜的抬一抬头,感觉他的异样,但什么都没问,又低头做自己的事。
那一家是远途的客人,他们匆忙进来,未等小六开口,那个中年男人便道:“给我们开两间上房,备些热水。”
“好。”小六儿连忙把他们引到柜台边道:“宝爷爷,他们住店。”
“嗯。”宝爷抬头,拿过笔道,“这位爷,不知如何称呼。”
中年男子道:“酆楼,酆都城的酆,不要写错了。”
“酆楼?”宝爷诧异道,“这个姓氏倒是少见呢,不知客官要住几天?”
“不知道,想走再说,这是银两。”酆楼连忙递过银子。
宝爷接过银两,对着小六儿道:“带这几位去客房吧,按照他们吩咐做。”
“好嘞。”小六儿正准备带他们离开,那中年妇人却道:“慢,等一下。”
她一身劲装,却不改温婉气质,虽上年岁,却依然柔美。
她从身上取出一副画,将画轴打开,递给宝爷道:“掌柜的久在店中,人来人往的,却不知可有见过画中的人。”
“画中的人?”宝爷满脸疑惑,接过画一看,突然一惊,但又很快镇定下来,而且掩饰的极好,并没有让人发现,这才微笑道:“没有见过,不知夫人找的是何人?”
“这是...”妇人叹息道,“我儿子,离家出走多年,找不着了。”
“这样。”宝爷微笑道,“夫人万福,这孩子啊,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说罢,将画像还给她。
“多谢。”夫人道,“有人告诉我们,他几天前在这儿出现,所以来看看,找找。”
酆楼道:“我们先走吧。”
宝爷道:“你们的衣服都淋湿了,赶紧去换吧,等天好了,再去找。”
“嗯。”妇人连忙施礼。
他们刚走,又来四个人,四个捕快模样的人来到柜台前,为首的捕快道:“掌柜的,来间房,够四个人住的,有没有?”
“嗯,有。”宝爷道,“不知尊客姓名?”
“东门闻一。”为首的捕快道。
宝爷道:“原来是东门神捕,失敬失敬。”
“客气。”东门闻一回道。
宝爷连忙施礼道:“几位来此,怕是有公干,这样吧,我给你们开四间房。”
“衙门补贴有限,就不用了。”东门闻一回道。
宝爷道:“不不,算一间钱就可以,也算我为你们办事出点力,结交东门捕头你。”
“那就多谢了。”东门闻一并不客气道。
“请...”边上的小二连忙上前。
待他们都离去,宝爷连忙道:“小七,你看着点,我进去一下。”
“嗯,好。”小七应一声,便埋头倒自己的酒,将酒坛中的酒,倒入壶中,很多的客人,他们是买不了一坛的。
※※※※
后园阁楼之上。
宝爷轻轻地敲了敲门,就听到门内回道:“进...”他这才推门进去。
房中站着一个人,长发披肩而下,脸朝窗外,一身黑袍的男人。
他慢慢地走进去,一脸的谦卑道:“枫儿,刚才来了一对夫妻,说是找他们儿子的,我看了画像,像是...”
“早就知道了。”黑袍人回道,“好好招待他们就是,不要去管他们...”
“可他们是...”宝爷想要再说点什么,便被制止了,黑袍人道:“不要多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嗯。”宝爷道,“对了,东门闻一带了三个捕快也住进店里,不知道是不是来...”
“他?”黑袍人道,“看看再说吧,一切照平常,不要自乱阵脚。”
“嗯。”宝爷应了一声,便退了出来,走到楼下,却见方才夫人又出门了。
“店家。”那妇人道,“刚刚想去找小二给我们备些饭菜,却见了你,你这是忙什么去?”
“没事,瞎忙。”宝爷笑道,“还请夫人稍等,我这就让人给你送...”
“那就多谢了。”夫人回道。
宝爷连忙致歉,转身拐进了另一个院中。
这是他平日居住的地方。
一个老妇人正晒着点药材,见宝爷匆忙进来,连忙问道:“怎么了?老头子。”
她是宝爷的妻子,秀奶奶。
“这几天,咱们点里怕是会不安静,你多注意些。”宝爷回道,他想了想便把刚才两拨客人跟她说了一声。
“酆楼?就是酆月山庄的庄主酆楼?”秀奶奶疑问道。
“是他。”宝爷回道,“还有他的夫人,牧静卉跟孩子。”
“他们来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秀奶奶疑问道。
“是这样。”宝爷爷连忙附耳低语一番。
“怎么会这样?”秀奶奶惊讶道。
宝爷道:“你劝劝他吧,啊。”
“嗯,你去忙吧。”秀奶奶回道。
她面容沉重地回房去。
※※※※
午时。
天已然大晴,却因为上午的雨,此刻变得凉快许多,酒楼中依旧有着许多的客人,但都是吃饭的多,住店的少,伙计们忙忙碌碌,没有了上午那份空闲。
上午来的酆楼一家,还有那四个捕快,此刻都在厅中吃饭,只是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进门的每一个客人,他们选择坐的,便是靠近进门的两侧桌上。
最初并没有什么,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女子,似乎引起那四个捕快注意。
她容颜清丽,身材高挑,穿着虽然不算华丽,却是典雅无比,唯一的缺项便是,裙摆与鞋满是污泥,似乎在雨地里走了很久。
她匆匆坐到唯一的空位上。
小七连忙上前问道:“姑娘,吃饭呢?要点什么?”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从竹筒中,取出两根筷子,在桌面上摆成一个十字。
小七一看,连忙走到柜台,跟宝爷耳语一番。
宝爷听罢,看了看那女子,转身又进了内堂。
他又是见黑袍人,一见面,他便道:“枫儿,又有生意来了。”
“嗯?”黑袍人此刻面带银白面具,面具上刻着一朵红色的梅花。
他问道:“什么样的人?”
“是个年轻的姑娘,有些落魄。”宝爷道,“我怕东门闻一来此,这女子会不会是他给我们设的局?”
“先不管怎样,我们的规矩不能破。先带她进来吧。”黑袍人正色道。
“嗯。”宝爷道,“那我去让小七把她带过来。”
“嗯,去吧。”
宝爷这才退出,顺手关上房门。
没多久,小七便领着那女子过来了。
黑袍人认真地上下打量一下那女子,示意小七回避。
小七连忙退了出去。
那女子紧张道:“你就是?”
黑袍人道:“说吧,你为什么要杀人?”
那女子见黑袍人并不回答,怯生生地回道:“我要为我爹和全家报仇。”
“为家人报仇,这活倒可以接,不过你父亲为何而死,何人所杀?”黑袍人问道。
“不知道。”那女子摇头道。
黑袍人道:“你都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谁,我怎么帮得了你?”
“谁来杀我,谁便是我的仇人。”女子道,“我爹是清河知府,因为得罪一些上官,这才使得我全家被杀,所以我刻意去顺天府告了吏部尚书,告诉他们,我手上有我爹留给我的一些朝廷官员罪证,所以只要知情有关的,都想杀我。”
黑袍人道:“是个聪慧的女人,所以你是故意把自己当成诱饵,引来杀手,想从杀手那里知道害你爹的是谁?”
“嗯。”女子道,“是这样,找出凶手,杀可他,就可以了。”
黑袍人道:“杀官,价格可不便宜。”
“我没钱。”女子无奈道。
“没钱。”黑袍人笑道,“你逗我开心呢?”
“可我觉得自己长得还可以,值点银两,也未婚,所以能不能...”女子低声道。
黑袍人道:“你是想用你自己抵银子?”
“嗯。”女子道,“只要你帮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任你处置。”
“你其实不用这样,我给你点银两,你可以去上京城告状去。”黑袍人无奈道。
女子苦笑道:“要是有用,我家人也不会惨死,相信很快,就会有杀手来杀我,只有来求你了。”
黑袍人点点头道:“嗯,你叫什么?你爹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宫雨,我爹叫宫明苑。”宫雨柔声道。
“宫雨。”黑袍人道,“桌上有纸笔,自己写吧,我们的契约。”
“好。”宫雨连忙坐到桌边,提笔就写。
写罢,她犹豫了一下,签上自己名字,按了手印,递给黑袍人。
黑袍人看了看道:“你不后悔吗?为仇恨而活,毁掉自己一辈子。”
“我不在乎,爹娘对我恩重如山,他们的仇,如何不报,哪怕万劫不复。”宫雨道。
黑袍人道:“倒是个好姑娘家。”
那契约在他的手里,突然像被点着一般,化成火焰,燃烧干净。
宫雨一惊道:“你反悔了?”
黑袍人道:“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我不缺女人,但会帮你的,好好在这儿住下。”
“不...”宫雨道,“你是个好人,但我写下的契约,我还是认的,只要你帮我报了仇,我就是你的人。”
黑袍人摇摇头道:“随你吧,去吧,有事会找你,你不用来见我。”
“可我也没钱住店。”宫雨无奈道。
黑袍人叹息道:“你跟小二说一声我让你住的就是,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你也不能离开酒楼,明白吗?”
“嗯。”宫雨应声道。
黑袍人又问道:“那他又是谁告诉你,来找我的?”
宫雨道:“我们家管家爷爷,他临死前告诉我来这里找你,如果你不答应,就算你,有人冒充你们,杀我全家,你也会答应。”
“你管家爷爷也是江湖中人,谁?”黑袍人道,“是有人冒充我们去杀你全家?”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是我爹收留的,他说他就被冒充你们的人所杀。”宫雨道。
“嗯,知道了。”黑袍人挥挥手道:“出去吧。”
宫雨施礼退了出来,在关门的一刻,她听到了黑袍人无声的叹息。
他似乎很伤感。
※※※※
三夜—忘忧酒家夜色正浓。
酆楼一家一天都在外奔波,此刻全都瘫在床上,疲惫不堪。
牧静卉满眼悲伤坐在桌旁,看着窗外发愣。
“已经找了这么久了,哥哥啊,你在哪里?”说话的是酆若临,酆楼的儿子。
“娘,哥哥会不会不在这儿啊。”酆若蝶亦问道,她不过十多岁,亦奔跑了一天。
牧静卉摇摇头道:“今天我们才找了多大地方,再找。”
“他不回家,肯定是恨我们,躲起来,哎,这样没完没了找,如何能找到他。”酆楼无奈道。
牧静卉道:“只要他能出来,我一定能让他回家的,可他在哪儿了?”
正说着,门口有人敲门。
牧静卉连忙起身前去,打开门,却是秀奶奶,她的身后跟着小六儿。
牧静卉道:“老人家,你这是?”
秀奶奶道:“这是你的晚饭,我看你们今天一直不在店里,特地让六儿给你们送来。”
“多谢了。”牧静卉接过食盒,微笑道。
秀奶奶道:“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你们吃饭吧,有什么需求就找小二说一声。”
“好。”牧静卉连忙致谢。
秀奶奶认真地看了一眼牧静卉,这才带着六儿走了。
牧静卉摆上饭菜道:“这老人家是客栈的什么人?”
酆楼道:“掌柜的夫人,我中午见过她,只是她怎么会亲自来送饭菜呢?”
“刚才她看我很认真,也很奇怪,这菜会不会有问题?”牧静卉疑问道。
酆楼道:“她脸上没有半点恶意,不会的,我们也没有仇家。”
“嗯。”牧静卉道,“吃吧,累了一天了,若临,蝶儿,吃饭。”
酆楼无心吃饭,便倒酒自酌,酆若临也跟着喝了。
酆楼喝一杯,微笑道:“没想到,在这儿也能喝到这么好的酒。”
酆若临道:“爹,你不觉得这酒口感很熟悉吗?”
“口感?”酆楼想了想,惊讶道,“你不说不觉得,这酒,不跟你娘酿的一样吗?”
“什么?”牧静卉连忙抢过酆楼手中的酒杯,尝了一口。
“是跟我酿的相似,不过配方改了点,劲更大。”她想了想道,“这个方子中的药,是我自己配的,天下绝无二家,这里怎么能喝到?”
“家里的酒都是你特制的?”酆楼疑问道。
“当然了。”牧静卉道,“那方子中有十几味药,都是我自己调配的,也曾告诉谁啊。”
“真的没有告诉谁,或许是哪个丫鬟在你配药的时候,看到了吧?这才传出来。”酆楼疑问道。
“不,我知道是谁了。”她顿时激动道,“难怪刚才那老婆婆那么认真来看我。”
“谁?”酆若蝶疑问道。
“你哥哥。”牧静卉道,“就他一个人知道,他小时候,我经常带着他在身边配药,他是知道的,他一定就在这个客栈。”
她连忙起身,想要出去,却被酆楼拉住。
“不要这么激动。”他柔声道,“他自己知道回家的路,可是不回家,肯定是为了躲我们,我们这么出去找,反而会让他跑掉,我想他把配方给这个酒楼,说明他跟这儿多少有关系,那老夫人肯定就知道,不然也不会专门跑来看你。”
“那该怎么做啊。”牧静卉一脸欲哭的样子。
酆楼道:“既然有了方向,你啊,没事明儿就去找那老夫人聊天,问她,看看能不能知道什么,我们也在这酒楼附近找找,说不定,能有发现。”
“可是哥不愿意跟我们走,也不愿意听解释,怎么办呢?”酆若临道。
酆楼道:“你哥不会武功,你们不会先把他绑了,再认真跟他解释。”
“嗯。”酆若蝶笑道,“好主意。”
牧静卉这才面露喜色,又坐下吃饭。
※※※※
三更夜半,院中突然一阵厮杀。
酆楼一听,连忙起身,穿好衣服,拔剑而出。
待他到了院中,却见三个黑衣人与白衣人打在一起,武功都极高。
他连忙拔剑相帮那处于弱势的一方,那一方已经死了一个,剩下两个见酆楼帮自己,翻墙而走。
两个白衣人又岂是酆楼的对手,其中一个很快手便被他的剑伤了,突然一声哨鸣,一只飞镖直袭酆楼而来,酆楼连忙避开,白衣人连忙也翻墙而去。
此刻,院中已然都是人,几个住客都被惊醒了。
东门闻一跑了过来,激动道:“又是他们...”
“哦,你也知道这些人?”酆楼疑问道。
“白袍人,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每个人都是一身白袍,一柄细长的剑。”东门闻一道,“看阁下的剑法卓绝,想必是酆月山庄的主人吧?”
“酆楼,阁下是?”酆楼施礼问道。
“东门闻一。”他连忙施礼回道。
“原来是东门神捕。”酆楼道,“那刚才是我来弄了。”
“哪里哪里...”东门闻一道,“我得去看看这两伙人是来做什么?这黑衣人是谁?”
说罢,转身去那具尸体前,拿下他的面巾。
一副陌生的模样。
东门闻一问道:“这间客房住的是谁?”
方才黑白两拨人留在这间客房前搏斗。
“是我。”宫雨出来说道,“我住里头,捕头有什么事吗?”
“这些杀手肯定是为你而来。”东门闻一道,“你刚才看到什么?”
宫雨道:“我刚才就听到外面有打斗声,不敢出门,直到外面人多,我才出来看,跟你们看到的一样啊。”
“那不知姑娘的身份是?”东门闻一问道。
“我从洛阳来这儿寻亲的,没什么身份。”宫雨回道。
秀奶奶道:“她是我的侄孙女,家里遭了难,来这儿找我的。”
“这样啊。”东门闻一点点头,却又有些疑惑道,“那他们来做什么?”
“白袍子我是知道的,这黑袍又是什么人?”酆楼问道。
东门闻一撕下尸体上袖口,露出手臂上的刺青,一朵梅花。
“这...”酆楼道,“梅花会?”
“对,梅花会,江湖上跟白袍子并驾齐驱的杀手组织。”东门闻一道。
“他们互相拼杀,却不知为何?”酆楼疑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东门闻一道,“很奇怪...”
正说着,外面的衙役进来了,问过口供,便把尸体抬走,夜又陷入沉寂。
酆楼一家人回房,牧静卉道:“我感觉那姑娘在说谎,还有那老夫人为何会帮她呢?”
“嗯,那女子目光闪烁,是在说谎,而且白天来的时候,掌柜的根本就不认识,当然也可能从未谋面的...”酆楼道,“但可能性不大。”
“可我觉得那姐姐不是坏人。”酆若蝶道。
“没说她是坏人。”酆楼道,“算了,由她去吧,跟我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我想那个东门神捕已经早就发现了吧,只是不愿意拆穿?”酆若临道。
酆楼摇摇头道:“我们回房睡去吧,让你娘和妹妹好好休息吧。”
“嗯。”说罢父子俩便出了门。
牧静卉道:“臭丫头,让待在家里不愿意,非得跟出来。”
“打扰你跟爹爹啦。”酆若蝶笑道,“没事,娘多多陪我嘛,一回家,我又得自己睡了。”
“睡吧。”牧静卉道,“这半夜三更闹得,本来就累。”
“娘,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不听?”酆若蝶突然低声道。
“你能有什么秘密?”牧静卉坐到床头疑问道。
酆若蝶道:“我刚才看到一个面带梅花面具的黑袍人,现在阁楼上,看着我们。”
牧静卉连忙低声道:“真看到了?”
“嗯。”酆若蝶道,“我是不小心摔倒了,抬头起来的看到了,我没敢吭声,怕他对爹爹下黑手,感觉他的武功应该很好。”
“那就怪了。”牧静卉道,“那刚才黑衣人明明处于劣势,他都不帮忙。”
“谁知道呢?”酆若蝶道。
“丫头,那他发现你看到他吗?”牧静卉问道。
“没有。”酆若蝶道,“他一直盯着爹爹他们那边,我也不敢说嘛,也就这么过了。”
“嗯,那你就把一切烂在肚子里,今夜什么都没听过知道吗?”牧静卉道,“那黑袍人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他是谁,有那么厉害吗?”酆若蝶问道。
“梅花会有八大高手,他们的编织就是这个模样,梅花面具,一身黑袍。”牧静卉道,“但这两年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怎么又出来了。”
“他们都死了吗?”酆若蝶问道。
“不知道,只知道从两年前,白袍子取代了梅花会,从此梅花会便再没出现。”牧静卉回道,“睡吧,江湖上的事,有空再告诉你。”
“嗯。”
※※※※
一觉天明,再无异梦。
酆若蝶早起便在后院闲游,想着帮自己爹娘找到自己素未谋面的哥哥。
她见王四在晒被子,便连忙跑过来帮忙。
王四见到她过来,却是十分高兴,连忙问道:“丫头,你多大了?”
“十二岁。”酆若蝶微笑道,露出两个齐整的虎牙。
王四似有所思道:“都这么大了啊。”
“说得的好像你以前认得我似的,我们见过吗?”酆若蝶微笑道。
“没有的,丫头。”王四笑道。
酆若蝶问道:“不知道哥哥你叫什么?”
“王四。”王四回道。
“这是个假名字。”酆若蝶道,“哥哥的样子,半点不像这个名字。”
“丫头你真厉害,还会看相。”王四伸手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们都是宝爷爷收留的人,所以排名都是按顺序的,我叫王四,那个哥哥就叫李五,还有那个小六子。”
“这样子啊,好有意思。”酆若蝶道,“那还有一二三呢?”
王四道:“嗯,因为酒楼的宝爷爷是老大,秀奶奶是老二,还有大厨哥哥张三,这才是我。”
“这样子,那我挨个认识下,哈哈,多有意思。”她的心眼顿时活起来,他想要挨个看看,自己哥哥会不会在里面。
“那你认识去吧。”王四笑道,“对了,张三可是哑巴,你先知道下啊。”
“嗯。”酆若蝶蹦蹦跳跳地走去厨房。
王四道:“你知道厨房怎么走吗?”
“闻着味,就可以找到的。”她回头笑道。
“机灵的丫头。”他满是欣慰地笑道。
※※※※
厨房之中,油烟缭绕,张三正忙着炒菜,却见酆若蝶闯进来,连忙挥手呀呀呀地示意她离自己远点。
酆若蝶笑道:“三哥哥,你是怕油溅到我身上呢?”
张三点点头,示意她站得再远点。
她便退到菜桌前,微笑道:“我可以尝尝这菜吗?”
张三摇摇头,指了指外面的大厅,又指了指自己的口。
“哦。”酆若蝶道,“你是说这是给外面客人吃的?”
张三点点头。
酆若蝶道:“好哥哥,我想吃嘛。”
张三笑了笑,把自己灶台上刚刚起锅的菜递过去。
酆若蝶丝毫不客气,双手接过,拿起筷子,便吃。
“真好吃。”她笑道,“我以后可以经常来尝尝吗?”
张三点点点头。
她吃好之后,这才抹抹嘴,笑道:“那我先去别处逛逛啊,不打扰你炒菜了啊。”
张三笑着点点头,伸手挥别。
不到正午,酆若蝶便把整个酒家十几人都混熟了。
牧静卉亦是找上了秀奶奶,帮她晒菜干,摆弄后园的花花草草,很快就讨得老人家喜欢。
于是乎她趁机问道:“老阿姨,昨夜你送来的那个酒,味真不错,别处不曾喝过,可是你们这儿,自己配的?”
秀奶奶道:“是我们这儿独有的,叫做忘忧酒,我们的酒楼因此得名,但那不是我们配的,是之前的酒家掌柜留给我们的。”
“啊。”牧静卉惊道,“之前的掌柜,这酒家以前不是你们的吗?”
“不是,近两年才是,以前是人家的。我们两口子把它盘下来。”秀奶奶微笑道。
“这样,那之前那个掌柜的,是不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牧静卉问道。
“不是。”秀奶奶道,“是个糟老头子,比我们家老头子还要老点。”
“这样...”牧静卉问道,“那你老知道现在这个老掌柜去了哪儿?”
“死了。”秀奶奶叹息道,“他孤身一人,死了之后,便把这个酒家送我们,我们本来是邻居来着,只因为我家老头子帮了他数十年。”
“原来是这样。”牧静卉道,“那这些伙计是不是还是他留下的?”
秀奶奶道:“嗯,他们都是孤儿,我们两个老人家也无依无靠,就凑成一家子,对付过呗。”
牧静卉顿时有些失神落魄。
“天热,你歇着吧,你是住客,怎么还帮店家干起过来,你先回房去,我等下给你送点忘忧酒,让你好好地睡一觉。”老人微笑道。
“那就多谢了。”牧静卉有些无奈离去。
老人看着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怜那,那孩子怎么那么倔呢。”
※※※※
酆楼归来,却见自己妻子在用酒浇愁,醉倒在桌上。
连忙唤醒她。
她嘟囔道:“我以为找到希望,却又是一场虚梦。”
“怎么了。”酆楼道,“问什么了?”
“什么都没用。”牧静卉道,“她也不知道这酒方是怎么来的或许只是凑巧罢了。”
“那你也不该喝成这样子。”酆楼无奈道:“找不到就继续,或许他自己想通了,就会回家。”
“那他一辈子不回家怎么办?”牧静卉痛哭道。
酆楼无奈地坐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酆若蝶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微笑道:“娘,我发现一个人,可能是哥哥,我已经将这酒楼上下都弄清楚了。”
牧静卉顿时酒醒大半,激动道:“谁?怎么又是可能呢?”
“因为他易容了。”酆若蝶道,“二哥经常玩易容,所以我知道,王四哥哥的脖子那么黑,脸却那么白,所以,一定易容过,而且,他对我很好,他说了一句‘都这么大了啊’。他肯定是知道我的,所以我想,他就是哥哥。”
“这么说,他八成就是。”酆楼道,“那我去看看。”
“我也去。”酆若临道,“娘也一起吧。”
可话没出口,她又睡了。
只好他们父子去了。
可是找遍酒家,也没有见到他了。
酆楼只好去问宝爷。
宝爷道:“他出远门了,要后天才回来。”
“出远门了?做什么去?”酆楼一惊,“你确定他会回来?”
“去给我的一个老朋友送点东西。”宝爷道,“后天就回了,他的所有东西都在这儿,如何不回来。”
“这样啊。”酆楼无奈地回去了。
三夜—忘忧酒家入夜。
不知是忧是喜,除了酆若蝶,全家都喝醉了,一觉都到了天亮。
直到清晨时分,有人大喊道:“死人啦,死人啦...”
所有人又被惊醒,全都跑出来。
是东门闻一的一个手下死在自己房里的,一剑封喉而死。
这下酒家中的所有人都有了嫌疑,谁也不能离开,这一整天,所有人都只能闲带着,让衙门来的捕快挨个问话。
酆楼见东门闻一借酒消愁,连忙过去劝慰道:“生死有命,东门神捕还是要节哀。”
东门闻一无奈道:“都是一起的兄弟,如今却丢了命,我如何不痛心。”
“看他的伤口,是白袍子干的,剑口那么细,却不知何人要买他的命?”酆楼问道。
“我们兄弟四个,这辈子,拘捕盗匪无数,自然仇家也多了。”东门闻一道,“今夜,他们怕是还会来的,所以我想请酆大侠帮忙,夜里除掉这伙亡命之徒。”
“好说。”酆楼疑问道,“却不知你们几位在这个客栈是要做什么?按理说你们昨天就该离去了,倘若不方便,就不用说了。”
东门闻一道:“这没什么不方便,前些日子,清河知府宫明苑全家被杀,就是白袍子干的,我们接到密报,白袍子的总坛就在这儿附近,所以我们是来查的,原本以为我们穿着官服,他们不敢妄动,如今看来,哎!”
“好。”酆楼愤恨道,“我帮你除掉这些武林败类。”
※※※※
夜幕落下,众人已然敲敲埋伏下来,夜色沉寂,除了虫鸣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响动。
直到四更时分,突然有四个黑衣人从屋顶落下,想冲进宫雨的房间。
东门闻一道:“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
但刚刚到门口,却见两个白袍人突然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将四个黑衣人杀死,正欲离去。
酆楼按耐不住,连忙跳出来与白袍人相斗。
但他与两个白袍人实力相差无几,很快便被拖住,牧静卉母子连忙上前帮忙。
东门闻一三个人并不帮忙,而是径直进了宫雨的房间。
有了牧静卉母子帮忙,白袍人很快就败下阵来,被酆楼三人拿下。
酆楼怒道:“我倒要看看,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白袍子,究竟什么模样?”
说罢,伸手拆下面巾。
王四,小七。
酆楼一脸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们两个?
牧静卉连忙上前,认真地打量着王四道:“你是若曦吗?你是吗?”
王四把头转过去,不敢与牧静卉相对。
“你是,你一定是哥哥。”酆若蝶走到他的面前,想撕开他的脸上的的易容。
“撕不开的,必须要用药清理干净的。”王四无奈道。
“那你就是若曦?”牧静卉激动道。
王四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房中,无奈道:“你们上当了,东门闻一他们是进去杀人的,等他们杀完人,就该除掉你们,这样,就成白袍子干的人了。”
“杀人?”酆楼疑问道,“你是说他是去杀宫姑娘?”
“不然呢?”王四无力道,“黑衣人是他派来,哈哈,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未落,围墙周围便出现几十个手拿弓箭的黑衣人。
每个人都瞄准了,对准他们。
“他说得很对。”东门闻一的声音从房门中走了出来,“多谢酆大侠帮忙。”
“你要做什么?”酆楼疑问道。
“送你们上路。”他冷笑道,“可惜一代豪侠,放心,我会让你死后名扬四方的。”
“为什么?”酆楼问道。
东门闻一道:“他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要杀宫雨,这死女人竟然请了他们保护,但没有把握对付他们,只能请你帮忙了。”
“你为什么要杀她?”酆楼又问道。
东门闻一道:“她姓宫,宫明苑的女儿。”
“什么?”
“东门闻一是曾经是梅花会的大师兄。”王四笑道,“我们的大师兄,明的是东门神捕,暗的却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是冒充白袍子,替吏部尚书大人杀的宫明苑全家,因为吏部尚书有把柄在宫明苑手上,至于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这样的?”酆楼有些难以置信道。
东门闻一冷笑道:“知道又怎么样?你们反正都快死了,如今死的但也明明白白,也不至于当个糊涂鬼。”
王四笑道:“你真觉得你胜券在握吗?”
“白袍子还有些人不见了,不过无所谓了,你们死了就行,哈哈。”他突然脸色一变,怒道:“弓箭手准备。”
但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那些弓箭手边上飞过,所有的人都应声而倒。
那个黑影迅速地落到院中,正对东门闻一。
带着梅花的银白面具。
他微笑道:“大师兄,你还是那么自负。”
“你是?”东门闻一顿时紧张起来。
王四他们站了起来,微笑道:“若曦,我们演得不错吧?”
“若曦?”牧静卉顿时一惊。
东门闻一道:“是你,你这个杀师灭祖的东西,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带着身后的两人拔剑而起。
自是一场厮杀。
但不过数十招,东门闻一他们三个便被一剑穿喉。
若曦扔下手中的剑,便要离去。
牧静卉急道:“若曦,你真的不要娘了吗?啊?”
而酆楼疑惑地看着王四。
王四道:“你该回家了,伯父他们找你找了这么辛苦。”
若曦道:“夫人,你有自己的孩子,又何必来记挂我这外人,反正我在酆月山庄也没待几天?”
说罢,他要继续往前而去。
突然酆若临吼道:“哥,你才是娘的亲生儿子,我才是收养的。”
“原来你知道...”牧静卉惊讶道。
“不可能。”若曦回道,“我如果是亲生的,犯得着把我放在云岭观那么多年,不让我回家?你知道我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样的鬼日子嘛?你们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功夫吧?”
“若曦。”酆楼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爹娘没有办法,把你留在家里,你总是大病小病,灾祸不断,家中不宁,久目道长说了,如果你不去道观修行到一十八岁,你们母子相克,都会死于非命,不是爹迷信,是爹真的害怕吧,无论你跟你娘谁出事,我都不愿意,两年前,你满十八,我们便去接你,可什么都不在了,我们找了你整整两年啊。”
他一口气说完,牧静卉自然泣不成声。
王四道:“师父是个禽兽,其实当初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做的怪,为了就是得到若曦。”
“啊?”酆楼惊讶道,“怎么这么说?”
王四道:“师父知道若曦是个武学奇才,所以当初在你家故作疑阵,给若曦下药,就是让你们迷信,而后带走若曦,用非人残酷的办法把我们一个个训练成杀手,为他挣钱,为他卖命,却还要受他折磨,很多弟子死在他的手上,三年前,他要杀我,若曦忍无可忍,这才出手杀了他,我们逃离了云岭观,当赏金猎人,也替人报仇,买下这个酒楼。”
“怎么会这样?”牧静卉道,“我一直觉得他是得道高人,怎么如此...以前我去看你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啊?若曦?”
王四道:“他以你的性命相要挟,若曦哪里敢说实话。”
“对不起,娘错了。”牧静卉哭得跪倒在地下。
酆若曦已然泣不成声,摘下面具,连忙扑到自己母亲的怀里。
“真好,真好。”宝爷爷激动道。
待所有人平静后,却见宫雨出来。
“她没事?”牧静卉惊讶道。
酆若曦道:“没事,屋里死的那个是他的人。”
“这样...”牧静卉道。
秀奶奶道:“静卉,我不是有心不告诉你若曦的,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那么多事,我跟老头子是他救的,所以...”
“秀奶奶,你一直在劝我,所以不能怪你,是我自己想不开,”酆若曦无奈道。
他又走到酆若临的面前,柔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切会是这样...”
酆若临道:“没事,哥,我从小就知道,但我知道,娘一直很疼我。”
“臭小子,我就不疼你吗。”酆楼道。
“疼,爹也是。”酆若临笑道。
酆若蝶跑过来道:“哥哥,王四哥哥不是你,那谁是你啊,酒楼的人我都认了啊。”
酆若曦不说话,只是“啊,啊”几声。
酆若蝶激动道:“原来是你...”
※※※※
三夜—忘忧酒家旭日东升。
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家人踏上回家的路。
却见路口处,宫雨在等候着。
牧静卉将酆若曦推上去。
他尴尬道:“你是来送我们的吗?”
“不。”宫雨道,“我是来履行契约的。”
“那可是一辈子啊。”
“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