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饭局
冬天的中午灰蒙蒙的,太阳的光芒透过那层烟雾照了进来。那不是云彩的颜色,那是雾霾!
门被他推开的时候,带进了一缕寒风,我紧了紧衣领,笑着迎了上去。今年的买卖不好干,虽然天气冷了,但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火爆。他的衣服有些脏,不是干活弄脏的那种,而是长时间疲惫的那种,皱巴巴的带着一点味道!
我搞了一个活动,进店免费喝啤酒,不限量,另外锅底小料免费!但显然人们压抑的太久,喝的我很够呛!他来的时候,啤酒活动已经结束了,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满。我只好假装看不到,嘴上介绍着各式菜品。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七块的软包,随手递给我一支,我笑着拒绝。
他也不理我,点燃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说道,我刚从省城回来,朋友们让我请一顿。和我以前差不多,我们都说刚从外面回来,有北京,有上海,有深圳等等,但是谁都不说自己就是个穷打工的,都说自己混的好不好!我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嗯,味道更重了!
一支烟几口就被他吸完,随手将烟头弹在了窗台上,我走过去捡起来放到烟灰缸里熄掉。到最后他都没有看一眼菜单,而是斜挎着坐在椅子上问我十来个人三百块够不够?我想了想告诉他,你点普通的肉可以,贵的就不够。
他说,那我先出去一会儿。这个时间点是上午的十一点半,我站在吧台看着他去了对面的店,同样他很快也出来了,然后他的身影拐过了街角,我想,这时候他是冷的!
当我走神了十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扛着一箱杂牌子的饮料,十二瓶二十块钱的那种,另外一只手拿着一个塑料的桶子,里边装着烈性的散装白酒。嘴里又续上了一根烟,告诉我,那个包间他订了!
我以为他会先点几个菜,可是并没有!他将红塔山抽完后,又从兜里掏了两包芙蓉王出来,扔在了桌子上。
不大会,很多人来了,脸上洋溢着那种看似温暖的笑,男的,女的,孩子等等。他就那样陪着笑脸,像是变了个人,这时候我感觉我们一样,变的太快,甚至自己都感觉不到!
终于,菜单下来了,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肉是最贵的,或许这样才配得上那些廉价的饮品。毕竟,请人不得不大方,过日子不得不仔细,于是,别人享受到了该有的大方!
整整两个小时,包间里不停的传出推杯换盏的声音,小孩子的哭闹,以及勺子,杯子被扔到地上打碎的声音。
在喧嚣中,他一个人摇晃着出来,这时候好像找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眼神开始变得犀利,像是个胜利者一般。满嘴酒气的他站在我的对面,再次从兜里掏出了那包红塔山,剩下最后一根了,他将烟点着,然后把烟盒狠狠地抓成了一团朝着垃圾桶扔了过去。
他还是没能扔进去!
在他喷出一口烟雾后,很高声的让我结账!这时空气中的味道非常古怪,我依然笑着递上了菜单,总共六百九十七,抹个零头六百九正好!
这时候,他的表情又开始变了,从一开始的嚣张和开心,慢慢的变成了不甘和自卑!我见过太多这样的表情了,包括多年前的我自己。我明白,这又是另一个问题的开始了!
一般这种情况,有的人会醉眼迷离的盯着菜单一个一个的仔细核对。有的人会说味道不对,或者服务不好从而打折。还有一些会嬉皮笑脸的要几个饮料。但最好的结果是有一群人抢着结账,这样不管是饭店还是酒局,每个人都会显得真诚与热情,这顿饭得到的快乐也是从内到外的。
他没有这个待遇,在他走出来的时候,他像个骑士,而现在面对着菜单的他像是接受了审判。
我不说话,面带微笑的沉默着,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如何看我都觉得我面目狰狞,像是我坑了他一般!
很多事,就在这种沉默中爆发,他张口道,五百块钱行不行!我摇摇头,红塔山吸完了,他再次狠狠的将烟头扔掉,然后用脚用力的搓灭后,告诉我就给六百,多一分都没有!
我不喜欢他的语气了,很不喜欢,今年的买卖差不多黄了一年,我已经赔进去十几万了,还欠着七万多的外债。所以,我告诉他,六百九就是六百九,少一分都不行,或者你可以不给,然后我指了指包间告诉他,你不给,我去找他们要!
这是他的软肋,我一清二楚!
变了变脸色后,他又开始掏兜了,可是烟盒已经扔掉了,他无奈的攥了攥拳头,又坐在了椅子上。
这时候的他开始歇斯底里了,也理所当然的不像个男人了!仗着酒劲上涌,开始用污言碎语骂我,比如什么老子去哪吃饭也是这个价,在省城都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之类,说着的同时还伴随着几声恶心的干呕。
我知道,这个局需要我自己去破了!
于是在他充满希望的表情中,我走进了包间,告诉其他人,你们的那个朋友喝醉了,并且没有结账,你们谁来看一看他,他现在很难受,看样子要吐。
包间里出来了三个小伙子,两个把他往起一架,我以为是会把他送回去,结果另外一个直接从他兜里掏出了他的手机。这时候他装醉的样子太过苍白无力,小伙拽着他的脖子,从他胀红的口中得到了密码。这小伙子就很会办事,看了眼单子,直接刷了七百块,然后看都没有看他,从吧台拿了个优酸乳插了管又进去了,另外两个也放开了他,他就那样又摊在了椅子上。
像是个弯曲的虾仁,就是那种被蒸熟的,弯弯的,像是悲哀到尘埃里一样。掏他手机的小伙子在进门的刹那,嘟囔了一句,还是正经厂家的饮料好喝!
我扭回头看了看他,又取了一个优酸乳给他,他二话不说插上管猛猛的吸了一口。这饮料也不值钱,一件三十五,二十四个。
就这样,又过去了半小时左右,里边的人吃饱喝足了,他手一抽又倒在那了。结果还是没人理他,人们洋溢着笑容,在冬天里分外灿烂,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菊花,喜气洋洋的离开了。
最后,他站了起来,像是一只被栓久了的狗,在有链子的时候,它时常呲着獠牙,而当那道约束没有了之后,他翘起的尾巴也垂了下来,啃不到骨头的狗,其实什么也吃!
有领导的酒局叫政治,买卖人的叫利益,而像这种的其实就是一场闹剧。一群酒肉朋友凑在一起能干什么呢,从政治到历史,从伟人到四害,他们什么都谈,却唯独说不到友情上,他们什么都讲,却假的离谱戴着伪善!
他出门的时候,好像学到了一点什么,或者他又一点都没有学到!这就是所谓的青春年华,曾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过。也是年轻人们嘴里所念叨的江湖,或许来个江湖菜馆子也不错,毕竟所谓的江湖菜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菜系,无非重油重盐好下酒就行了。
江湖不是这样的,日子也不是这样的,朋友不是酒桌上举着杯子吆五喝六的那种,兄弟更不是!
当我走进包间打算收拾时,有一包芙蓉王还没拆口,它静静地躺在一个红锅的旁边,上面沾满了红油。还有一部分的烈酒在塑料桶里沉静,桌子上一片狼藉,散落的肉片,以及煮熟却并没有吃的大虾等等。
我得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每天晚上下水道口,有好多的流浪猫和流浪狗需要这些食物来活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猫狗都可以吃麻辣锅了,但谁说这又不是它们的江湖呢,在下水道口吃火锅的它们也是时常打架的!
我们不一样吗?
我们都一样!
可能,我和他不会再见了,这不重要,就像那些猫狗一样,它们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些麻辣锅究竟是谁赠与它们的,饭局有些时候就是这么荒唐,仅仅是吃了一顿之后,还有下一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