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2019.6.17
今日阴天,天空是灰蓝色的,像被颜料晕染过的生宣。
窗外东大的树绿了一层又一层,似乎比去年还要茂盛。手边的葡萄皮把纸巾染成了浪漫的紫色。
杯子里,是泛着海棠红的玫瑰花茶,还有一点残存的热气,在这浓浓的夏天里慢慢消散。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边上,停靠着一只暗橘色的小飞虫,不及一粒芝麻大小。
它在那里停了很久,偶尔伸展一下翅膀,我歪头看看它,竟不忍心打扰。大千世界,都是悠悠过客,我虽比它多活几十年,可比起这漫长的时光,我倏然而已的生命竟没有比它的重多少。它的生命短暂,却耗费了几个小时与我在此相望,我突然甚觉荣幸。
我与小虫不发一言,互不相扰。它看着我工作,看着我吃饭,看着我写文,扑扇了几下小翅膀后,说不定它就已经睡着了,这般无人知晓的静谧,伴着乳白色的小风扇规律的风声,绵长又温暖。
耳机里是宫崎骏动画的钢琴曲集锦。音符在左右耳之间,渗透到我的大脑与皮肤,黑白键的忧伤与感动就好像这让人无言又满是不舍的人生。
偶尔我觉得我这三十年的小半生,经历了许多可以概括成很大的词语的苦痛,它们像灰色的雾,静静的沉在我心中那座密林的深处,看起来不痛不痒,可也从未消失过,而恰恰那郁郁的森林啊,每一颗都在这浓雾中滋养,苦痛不仅仅带来苦痛,更带来了坚韧与向上的力。
只是我有时过于关注我内在的力,以至于我常常把自己困囿于那一方岛屿,好在我在那岛屿内自得其乐。那岛屿,闭眼有清风,睁眼有繁星,我也曾邀请过那么几个人来访,我想他们也甚觉这里美好吧,这里的山川宇宙,这里的云杉河溪,这里的朗月溟漠,这里有不必张口也流淌的歌声,这里有心向万物的阔大,只是他们或主动或被动的都不能久住。久住的也只有我自己。
我轻轻抿一口茶,暖色的口红将唇纹清晰的印在杯沿,这一抹色彩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又想起我近日的宁静,和着这一口茶,微苦,带着一丝游离的香气,若有似无,缥缈不定。
生活也许有许多可以期待的未来,也有许多可以暖身的陪伴,窗内窗外一片苍翠,攀着钢琴的琴音,一路茂盛的生长,就像儿子说的,会飞的音符,伴随着那晚安静的我们,一路回家。
我抬头看,小飞虫不知何时已经飞走了,心中突然有些惋惜,我还没有来得及与它说再见,便遭遇了这一场永别。可很多时候,离别都不是以一句“再见”为标志而开始的,离别都是在你不知晓的瞬间,在无数个默不作声的分秒,一方起了离别意,另一方却浑然不知罢了。
我不太相信动物界的永恒,不太相信可以自由移动的生物与灵魂,它们远不如一棵树看起来可靠,它们短暂且充满了变数,就像这看似安静的飞虫,一次不小心的碰撞,就会让它彻底远离。心境的变幻,是突然而至的,是灵魂本身也无法抵挡的。
易于被拥有,往往就意味着易于被弄丢。一棵树,有扎根的泥土,你永远无法真正拥有一棵树,你若非要说你拥有它,那必是你在攀附它。相反容易被携带的所有物,也是最容易被遗矢的。
最柔软的蕨类植物,从远古坚强的存活至今,与地球长久的相伴,而那些看起来强大的物种,却渐渐消逝在时光的长河中。
所以我才习惯身无一物的清爽,无需患得患失的保管。陪伴也许可以一言不发,可以相距千里,彼此扎根于彼此的泥土,完全无需在意是否会别离,只需自己笃定的生长。
离开在我眼里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是这变数背后的定数,是相遇离别又相遇这一人生闭环里的一个点,自然而然,无可避免。
这回环的圆舞曲一般的人生,我们驾着马车不停奔驰,又何必在一个点上呜呼哀哉,又何必在一处执拗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