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迹
第一卷
绝迹
第一卷
第一章
一.众妙之门,玄之又玄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宿命论,可是一路走来,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是一出生就注定需要背负终生的。人生何去何从,又在碌碌终日的追寻些什么,我都不曾思考过,只是觉得更多的人认同认为正确的事情,那应该是没错的,老老实实做下去就行,稳稳当当的走下去即可,不求波澜壮阔,也不求造福众生。然而,宿命之所以称为宿命,那便注定了躲不过逃不掉。年少的好奇让我曾一心走进去,太多的苦难又让我夜夜后悔,只想脱离这一切,悲剧的是,走进去易,爬出来难哪,于是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去,在这个身边人都认为是可笑吹嘘的世界里,艰难的与时间抗争着,这不是人生,只是求生。多年以来,我都坚持着写日记的习惯,这并不是为了记录些什么东西,只是有些事情有些话只能对笔记说,说给周围的人,不是惹来一阵哄笑,就是给听闻者带去灾难。日子一天天的在逝去,每个人都在慢慢的接近死亡,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死,生死之间,不过是大千世界的一指烟华,如今,我的烟幕已然渐渐散尽,露出来的是隐藏了一生的秘闻。
从立秋到现在,住进医院已经半月有余了,奔波一生,不留下一些病根说不过去,年轻的时候处处逞强,对于探险更是狂热,如今总该到了还的时候了。当医生看着透视影像说出我身患肺癌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少惊讶,甚至觉得有几许安心,终于是到时候了,有些时候,你会发现,活着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终生都在寻求解脱,到头来,唯一的解脱只有逝去。漫漫的岁月长河里,我只是一粒浮萍,停不下跳不出,漂流许久,终有一方浅滩,停下了,安定了,却也该干枯了。也许真的是大限已到,最近老是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那本厚厚的牛皮纸包的笔记,前半部分已经泛黄的笔记,日日放在手边,晚上睡觉也是一如既往的压在枕头底下,仿佛只有嗅着那股浅浅的笔墨味才能入睡。医生说大概也就一个多月了,刚开始还不放在心上,也就是咳嗽咳嗽而已,没啥大不了的,慢慢头发越掉越严重,吃饭也是吃的很少了,甚至难以下咽,包括这辈子最好一口的牦牛肉干。昨夜更是半夜醒来咳出了几丝血,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笑,喝了口水漱漱口,伸手拿出枕头下面的笔记翻开,于是又是一夜不眠。总该处理处理一下后事了,毕竟天上地下跑了一辈子,总有些东西是带不走的,也不能随意的留下,更重要的是,我背负这传承,就像我前面说的,这些东西也许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我得背负一辈子,并且在入土的时候,继续的传承下去。以前总觉得,只要能满足我病态的好奇心,媳妇啊家人啊,这些都无所谓,还省得麻烦,可是如今,躺在病榻半月,身边竟无一个照看的人,护理的护士问起的时候,我都只是苦涩的笑笑。唉,人终究还是人,不论你多孤身世外,总会有孤寂的时候,特别是躺在病床等死的时候。今早天气突然变了,飘起了小雨,前几日还酷热难耐的天气,竟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雨略微的有了些凉意,一场秋雨一场凉,亦或者只有我一个人能感受到这丝丝的凉意,因为走进门进来插病房的小护士,还是穿着一套护士制服,光着两条腿。
“老爷子,今天感觉怎么样啊?看你气色不错啊,好好安心养着,说不定就有奇迹出现,你看那电视上报道的,晚期的患者多活了好几年也不是没有的。”这护士抱着查房表一进来就说到。我微微的笑了笑,“不用你安慰的,小李,我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的,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也算是个半吊子医生的。有件事情,可能需要麻烦你一下,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个人,我这有电话号码,我这下床也不方便。”小李护士停下手里的动作,略有惊讶的问道“老爷子,你进来半个月了,从来没见有人来探访过,你也从没有联系过别人,今天怎么要联系了?不瞒您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的患者,都到这会儿了,居然没人来看看,甚至怀疑您没有亲人。哦,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很好奇而已。没问题的,你把电话号码给我,我帮您联系,那该怎么说啊?要不要告诉他们您的实情啊?”我尽力的坐直身体,回到“没关系的,我本来就是个老怪物,你有疑虑很正常。你打电话过去,只要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即可,其他的不用多说,完了告诉地址就行了。”小姑娘听完皱了皱眉头,“老爷子,您这话我咋听不懂?您跟您家里人联系都是这样说话的?好吧,您确定这样说他会明白?”我点了点头,“对的,只需要说这两句话,至于原因,小丫头好奇心还是不要太重了,帮我联系了,我会重重的谢你的。”小李护士听完,忙摇头说“什么重谢啊,我这就帮您联系。您也是奇怪,都什么社会了,自己也不用个手机。您先等一下,我打电话。”我顺手从笔记本里取出一个纸条,上面只有一组电话号码。小李掏出手机照着纸条上的号码拨出去,几声之后,电话那头接通了,可是没人说话。小李礼貌性的问道“哇,您好,有位老先生让我打电话给您,请问您知道吗?”对面还是没声音,小李又接着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刚说完,电话那头就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到“什么地方?”小李明显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跳,顿了一下赶忙回到“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三号楼三十二楼3203,您知。。。”不待小李说完,对方就挂掉了电话。小李装上电话,满脸疑惑的道“老爷子,这就行了?咋感觉对方不靠谱一样。”我静静的说道“这才是他的风格,行了,谢谢你啊,放心,我说过会有重谢,你等着吧。体温不用量了,血压也不用了,我感觉很不错,你先去忙吧。”小李听完,点了点头,抱着查房表转身出去了,边走边嘀咕道“怪人身边难道都是怪人吗,,,”待小李关上门,我把写有号码的纸条夹进了笔记,合上笔记压在枕头下面,颤颤巍巍的躺下后,额头出了一层细汗,看来真的是到时候了,希望不要太迟。
是啊,一个糟老头子癌症晚期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了,住的病房时收费最高的特护病房,竟然期间没有一个人过来看望过,给谁谁也会奇怪。只是有些事情,在别人不知情的时候,在他人眼里都是奇怪好奇的,甚至神秘的,我当初何尝也不是因为好奇,落得如今临死之际身边竟无一人,谈不上后悔,只是觉得有些凄凉。小李护士联系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到了这会儿,我倒是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因为他来了,意味着我就该结束了,奔波一辈子,终于还是要结束了,本以为此刻应该有一种久违的解脱感,可是人毕竟是人,面对死亡还是难免诸多的不舍,至于我到底在舍不得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一生除了枕头下面的笔记本,好像真的没有留下多少东西了,更可悲的是,笔记本的内容,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可笑不可置信的游记,虽然我现在夜深回忆起的时候都觉得难以置信,但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我就是一步步爬过来的。艰难的转头看了看窗外,小雨还是继续淅淅沥沥的下着,花圃里的蔷薇已经落尽,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果实,秋天看来真的来了。人的生命比起这蔷薇花,确实够长了,可是最终也难逃归尘,辛辛苦苦忙忙碌碌一生,我们都在追求些什么,能带走什么,又能留下什么,我生性对钱财看的不重,不然也不会傻到落得今日凄凉,也许是因为快要走到头了吧,总是喜欢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突然栅栏上落了一只麻雀,抖了抖羽翅上的水珠,黑的发亮的眼睛四周转了转,又轻巧的飞走了,自由真的很好,而我一生的羁绊却甚是繁多,如今终于可以抛下这一切了。收回思绪,我看了看墙上挂的钟表,上午九点零八分,小李是九点钟大的电话,按照他的作风,二十分钟之内肯定会赶到,看来还得等一会儿了,闲来无事,随手翻起柜头的书,《道德经》,这本书很少离身,出去的时候也是背囊必有的,翻开扉页,三个小篆的书名,右下角是正楷狼毫写的一行字,就是这行字,让我不敢也不能把这本书塞进书柜或者压进箱底,看起来很老旧的书,并不是多精致,可是里面蕴藏的智慧,我却到现在也是自觉地没收获多少,特别是年纪越大越觉得自己的无知和前人智慧的洪厚。随手翻到靠后的一页,“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辨,辨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已愈有,既以与人已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老子千年以前立的道,如今读起来,每次都还是有不一样的感悟,特别是在不同心境的时候。“为而不争”,此生有没有为,也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争了没有争,也都不重要了,没个几天就要放下这种种的一切了。这段话我都已经熟记于心了,可是翻开书,看着那古朴的小篆字体,那种岁月的沧桑和纸页的质朴厚重,总是让我格外的心安。随手翻着看了看,听到楼道响起的脚步声,我抬头又看了一下钟表,九点十五分,他到底是他,总是好像是可都在准备着。我合上了书,放到床头柜,深呼一口气,费劲的坐起来,靠着床头,面无表情的盯着门口,终于是到了。随着脚步声的临近,门稳稳的打开了,第一眼看见我在病榻上的样子,透亮坚毅的眼睛明显的有一丝惊讶,我猜应该是满头稀疏的白发和苍白萎靡的脸色,与他印象中的我有很大的区别吧。毕竟三年前他看见我的时候,我还能指着这年轻人的鼻子爆粗口。他步履稳健的走进来,自然的随手关上门拉过一把椅子缓缓的坐下,一言不发,静静地盯着我。我清了清嗓子,微笑了一下,“来了,赶得很急吧?看样子你似乎从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了,现在终于让你等到了,你也看见了,我确实大限已到,这些东西也该到时候交代一下了,你不介意在医院这种地方说吧?我这副老身子,不禁挪动了。”他点了点头说道“三年不见,怎地称今日这般光景?我觉得我准备好了。你说吧,现在,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我摇了摇头,叹息道“小伙子,你倒是把老头子的脉把的挺准,是啊,我确实没的选了。你既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我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传承嘛,留下火种就好,能不能烧起来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了。好了,也不多说闲话了,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恐怕这次是真的该走到头了。去倒杯水吧,你知道,我的笔记我的故事有点长。”他听完,站起来,到了一杯水放在我的床头,又落身坐下,一如既往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到“我不用了,你说吧。”我无奈的笑了笑,“好吧,先听听我这一辈子爬过来的路吧,故事真的很长,你最好还是倒杯水吧”说完我伸手拿出枕头下面的笔记本,他依然未动,我抬头看了一眼,摇摇头翻开了这一本写了一辈子的笔记,故事的开始在很久以前,所以故事长到我都记不得自己走过的路,毕竟一生都在里面,甚至没有这本笔记,也许就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过,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