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随笔简诗集失乐园里的囚犯

乖戾

2018-10-20  本文已影响51人  我的鹿掌柜
乖戾

后来我想起父亲的时候,这个画面总会浮现在脑海。

在我生病发烧的时候,看到别人有父亲的时候,我脆弱的神经总默认这幕为父爱。

他焦急地将我抱离火苗,应该是怕我烧伤,虽然他平日里总没好脸色对我,但那一刻他还保留着护崽的天性。

火墙内的蚂蚁们乱作一团,陡然攀升的热度使得它们失去了秩序和理智。生命面前,饼干变得不再有诱惑力。里面分成两拨,一拨团团打转,另一拨试图冲出火墙。空气里噼里啪啦的烧焦味,跟我头发烧焦时很像。

蠢得死,如果当时拖鞋砸到的时候跑了,没折回来,不就躲过一劫嘛。欣欣呐,你看动物们都是逐利忘命的,对付这类的,就不要留后路,得让它们吃点苦头,记住教训。

总结道理总是那么的容易,做到却是到死都难。知易行难,知易行难,别人看不清的,我却看清了。

大家都认为父亲是死女人身上,其实不然,他是败在这上。

后来,我总假设。若是他命里终有有一死,为何不在当时那下就倒地不起,至少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是爱我的,我对他的记忆就可以永远停留在这刻。

生命终结前的一秒善意,将会在我回忆里无限放大变得鲜活,我父亲是个慈爱的父亲,青山下埋葬了一位好人。

他的恶都是明里的,对祖母的恶,对母亲的恶从不遮掩,光明正大,昭显于世。于是祖母恨他,母亲恨他,乡里人讨厌他,虽然他背后有家,有家人,但无异于孤家寡人。落得这个结局,也是他应有的活该,不懂遮掩的后果。

祖母的腿好了很多,走路拐得没以前厉害。可她安生没几天又跑到山上砍柴,我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她正打井水喝。

她叫我拉上平车跟去山上运柴回来,自己拉不动。

我心里头冷哼:自己不是挺有本事的嘛,都能上山砍柴去了,有本事砍没本事拉呀。腿疼的时候在我面前吭吭唧唧,说自己命不好卖可怜,眼馋的时候一点事也没有。以后若是再有个痛啥的,别怪我面冷心硬不管你死活。

我笑自己一度可怜她,时不时换着花样炖汤给她补身子,晚上又是替她吹腿,希望她能好起来。她作践自己起来毫不犹豫,我怀疑她从没想到过我的辛苦与不容易。她要钱不要命的架势,真让伺候她的我心寒。

跟她说过无数次不要做重活,可偏是不听。听到哪招工拔草,一天六十,也要跟着老婆子们一块去,也不看看自己自身的情况。在地里被人奚落了几句,回来又跟我说,叫我评评理。

我对她已经好不起来了,一个自己都不看重自己的人,别人又怎么看重你。你自轻自贱,请允许别人收回“希望你好”的心。

我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那个午后,叫人怜悯的脆弱。

这不满那不满的狂躁暴怒,彻底激怒了我,两人经常吵架。我觉得之前对她的好,是自己眼瞎了,既然没眼瞎,为何没看清楚她原本的面目。

这样的祖母才是我熟悉的,要面子又爱逞能,她是死是活,我不想管了。

晚上我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讲述了这一个月来的隐忍与愤怒,说自己受不了这个老人。母亲劝我别跟她计较。

她神神叨叨的时候,你就不听,她骂你,你就走开。她已经是个老人了,没几年。你又是她唯一的孙女,你不照顾谁照顾。

母亲的话彻底激怒了我。我打电话给她,不是要她来讲道理的,我就是想她能安慰一下我,跟我站在统一战线。是要她的理解和内疚,而不是听她传授她所谓的圣母精神胜利法则。

我都成年了,道理都懂,根本不需要你来教。你难道就不能让我在你跟前发泄发泄吗,我发泄完了,自然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去,要你来当哪门子的好人!

什么叫“我是她唯一的孙女”,什么叫“你不照顾谁照顾”我只是个孙辈,我才十八岁,我凭什么要替你负重。一代管一代,我是在替你忍受折磨,你凭什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那样不负责任的话,你才是她儿媳妇,儿媳照顾婆婆天经地义,而不是我这个跨代的孙辈。她死了儿子但没死儿媳呀!

脑子里瞬间蹦出的这些控诉,吓到了我。这些恶毒的话,麻溜到不带喘的,仿佛我在说之前排练过,但我终究忍着没说出口。

电话的那头对我爆炸了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

她说完后一直没等到我回复。她小心心翼翼试探,问我在吗,我冷冰冰地嗯了句。一贯会察言观色的她知道我不开心,所以末尾生硬地转折,说天气渐渐转凉,注意保暖。

没等她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河边上的老树,树冠巨大,横七竖八的分支爬满了藤蔓。虽然我看不清黑暗里的它,但我能感觉到。

流水村这十多年来的人事变迁,老树都曾目睹过。它活得比这里的老人都久,盘踞错节的根部如同人的十指牢牢吸附住大地,每家每户发生的事,其实它都知道。它才是村里最有智慧的,看破不说破。

这村子遭受过洪水的冲击,最大的一年,冲倒了房屋,冲走了家禽牲畜,但老树依然立在种子发芽的地方,岿然不动

我多想自己拥有老树一样的智慧,我知道这辈子是不可能了,要等来生。天地自古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许我们的存在就是逗天上的人一笑,是他们漫漫生涯不老中的一味消遣调料。

凉浸浸的夜渗露出孤独,我身无遮挡,完全暴露其重。所有人都是爱自己的,什么全家和睦,母慈子孝都是骗人的,其实自私才是人情世界的本质。

祖母是自私的,一昧任性,全然不珍惜我照顾她的苦心;母亲是自私的,让我替她受过;还有那个冰冷的父亲,他也是自私的,他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不幸毁了我一生。

这种无法诉说,无处排遣的恨意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孤魂野鬼。这十多年来努力效仿人的行为,学习人的礼仪,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有心跳,有感情,有温度的正常人。

呵,人都过不好自己的一生,我还以他们为榜样,真是讽刺。既然如此,大家都不在乎我,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努力成为人的模样。

夜里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脑子十分清醒自己不能再继续呆在这,否则我会发疯。既然是打算悄悄离开,那么谁也不能知道。我该去哪里?母亲那里是不可能,她要我照顾祖母,我既然要走肯定不能去她那。那我该去哪?

我从身边人一个一个排除,发现没有一个能帮我。我也是孤家寡人,没有朋友,只有如同虚设的亲人。

我怎么会有朋友呢。扪心自问,我从来没做过恶。作恶的都是他们,他们因为我有个糜烂的父亲,名声不好的母亲,就一同认为我是个坏种子,经常教导自己的孩子不要跟李欣玩。

可是摊上这样的家庭,是我本意吗?我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吗?如果我能选择自己的父母,我一定会在腹中就自绕脐带而死。可是我不能呀,我跟你们的小孩一样,只是我没你们的小孩幸运啊!不能这样欺负人呀,怎么能带有色眼睛去误判一个当时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我怎么会有朋友,会有朋友才是奇怪!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她说伙食费不够了。她问我要多少,然后又小声埋怨我昨晚干嘛不顺带一块给说了,专为这通小事打长途,话费又贵。

我说两千左右就够了,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搜存折发出来。她那边自个嘀咕,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我听。

她说,这个月刚交房租,水电费,早餐只买了五毛钱的榨菜下饭,每天晚上都加班到老晚。最近头发大把大把掉,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上出了毛病,又嘱咐我照顾好自己身体。病了要打针,你从小就怕针头,学校里每组织一次疫苗,你就哭一次。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记得我这些事,记忆里的她总是在忙。不是忙着回家做饭,就是忙着去厂里赶衣服。学校开家长会,她也经常没空去,她是从哪知道我一打针就哭的毛病。

电话那头又响起阵阵咳嗽声。这种咳嗽是最要命的,因嗓子眼里头忽然的痒,压着丹田持续咳,憋着气咳,一时半会停不下来——非常磨人。

她以前跟我讲,经常这样咳嗽的人命不长。

我忽然想起我跟她有三四个月没见了。她说头发大把掉的“大把”是多少,有没有超出一百根?她咳嗽是刚才那一下,还是老早就开始了?其实我想问她来着,可若真说出来又觉得太突兀了,生怕是自己一个人的矫情。

她大概是找到了折子,她问我要多少?我说,打个一千五就够了,祖父在工地里给人当门卫,一个月一千多,时不时也会让人捎钱回来补贴家用,所以一千五也就差不多。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盼望那个钱能够快点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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